“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呐,李大人。”班主又道。
“再会。”
“后会有期。”
两个中年男人在此惜别,引得我们年轻一辈也是为之感动。
“清香浮动到黄昏。向水边,疏影梅开尽。”我站在甲板上,船已是开出了许久。看着岸边那几丛春梅,不由得想起了易安居士,她最爱的是梅花,最擅长写的也是梅花,微风轻拂脸颊,我轻弯嘴角。
“溪畔清蕊,有如浅杏。一枝喜得东君信。”我闻言转身向后看去,昱娘正一手揭了帐帘向我款款走来。
我抿嘴笑着看她,道:“当年易安同赵相公二人破镜重圆,该是何等庆幸,那样的乱世,那样的一双人儿,你说咱们该不该生羡?”
她靠到栏杆上,面容慵懒,答道:“不该生羡的,咱们是咱们,比不得,且他们又都是官宦人家,事事不同,如何作比较?”
我折过身探头盯着那水面的波纹,不大的船只满载着我们的希望,说到底不也是为了博个名头?也想过一个安生的日子?想到此,我不由得感伤起来,仰头看看那渐西下的落日,淡红一片,我拉过昱娘的手,歪着头说道:“姐姐,莫忘了陈涉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生在谁家并由不得咱们,只是这个争字还是要认得的。”言毕,她扑哧地笑出声来:“瞧你那俏皮的模样儿!”
“咱们也应景作诗吧,此情此景莫要辜负了。”我甩着胳膊,轻手拂过那袖上的兰花纹边儿,饶有兴的打量着昱娘。
“作诗好啊!我正要过把瘾呢,这等好事可不能忘了我!”如春一行人正从船舱里出来,大有摩拳擦掌之势。
我看了眼人群后面的如玉,只见他戴了顶墨色的绒帽,此时正用手轻扶额头,而后向我看来,哂道:“如此甚好,正好也无事做。”
说完他抬望了眼夕阳又道:“既如此,句便从夕阳入手,我们每人接一句,再连上下一句,任凭下一个人去猜度,可好。”众人听了都拍手称好。
我赞赏的回望一眼如玉,背着手念道:“那好,我看咱们这船上共三个船家,便以三江为韵,可好?”
“妙哉,我并不会作诗,倒是写的一手不算拙的小字,待我拿纸来,一一记下。”刘叔说完转身进了船舱,不消一会便拿了纸出来,将小木案放在身前,自己则盘坐在那里。
“好好,那我便来打头。”如春笑着走到栏杆边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须臾回过神来道出:
夕阳易断肠,
“虽是俗了些,但是应景了”,紫瑜叹一口气接道:
鲛泪入碧江。珠连沧海月,
昱娘慢慢踱过来,心平气和的接道:
旭日升东堂。南枝寻得遍,
“我来对下一句,这个‘寻’字我喜欢。”我笑看昱娘,一字一句的往下接道:
桃花斗志昂。侬意君不知,
卿本意痴狂。守得霁月开,
如玉随手拈来,我只是愣着看他,而后相视一笑,便已尽然。“开头尽是些儿女情长,倒不如换些爽快的。”袁盛双手掐腰,神情颇为庄重,众人不由得撇嘴轻笑,听他接了下去:
宁失迷迭香。少年风意气,
箭弩盛开张。愿提玉龙剑,
葛风辛抚着胡须,接了下去。
“好一个‘盛开张’,果然气势如虹,只是相对春日未免有些苍凉了。”班主走上前来缓缓接道:
相携报君皇。琴瑟相依依,
说完,温柔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霜娘,霜娘很有默契的点了一下头,接了下去:
羌笛声煌煌。折柳长亭处,
“好个琴瑟相依。”阿凌打道,眼珠子转了圈正经的接了下去:
抬泪匆忙。温柔长安夜,
秦殊然停住磨砚的动作,却依旧跪坐在那里,目光深邃:“‘温柔’用得好,我倒要仔细想一下了。”良久接道:
玉暖惹思量。梦醒与君同,
“既然是离别,必然要身心具惫。”叶祥手指在空中画了一圈,点了一下我的方向,接道:
身处西北向。江南落花时,
正思忖该由谁接最后一句,叶祥突然朝我走来说道:“既是你想出的这主意,自然由你收尾。”
怪不得刚才要指我,原来是要刁难与我,我冷笑道:“你可真看得起我了。”略微思考一下便接道:
双鬓已如霜。心广坦荡荡,
胸怀亦气爽。
说完,众人纷纷鼓掌称好,突然船后面传来一阵喊声。
“轻舟载我身,北上拜君王。”
闻声,我们不由得向后看去,原来是掌舵的船家,只见他领着一个撑船的男子笑盈盈的往这边走来:“祥盛班主果然领了一帮有志气的徒弟,连我这大粗人都想跟着热闹热闹。”
班主忙笑着迎道:“哪里,不过是应个景,消磨时光罢了,船主这是又要停岸吗?”
“正是,还有几日前面就是沧州了,离京城愈来愈近,那岂不是进京拜君王?”
言毕,船上笑语晏晏,刘叔将墨迹晾干,站起身向我们走来:“如此再好不过了,我看啊,这诗就叫做《春日渡船有感》罢了,虽俗,却应景儿。”
但见纸上几行小楷,墨色运用极佳,写道:
夕阳易断肠,鲛泪入碧江。珠连沧海月,旭日升东堂。南枝寻得遍,桃花斗志昂。侬意君不知,卿本意痴狂。守得霁月开,宁失迷迭香。少年风意气,箭弩盛开张。愿提玉龙剑,相携报君皇。琴瑟相依依,羌笛声煌煌。折柳长亭处,抬泪匆忙。温柔长安夜,玉暖惹思量。梦醒与君同,身处西北向。江南落花时,双鬓已如霜。心广坦荡荡,胸怀亦气爽。轻舟载我身,北上拜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