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菱借故去洗手间,无视她的絮叨打量。
经过走廊时,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
“安菱啊,你快给安韬打个电话,你骂骂他,他还没毕业呢,这要是带着大肚子的女朋友回来结婚,我和你爸的老脸往哪儿搁呀……”
沈妈妈在那边狠狠地哭诉了一通。
沈安菱静静听着,未一言,眸中的火焰却几乎要化为实质,听到年终奖时的好心情全部焚烧殆尽。
听妈妈哭诉完,沈安菱声音极冷清地开口:“所以,您打电话,是想让我出钱替他把不够的彩礼补上。”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就说,以妈妈对弟弟的在意,怎么可能真的怪他,不管他。
说了那么多,不过是在打感情牌,想让她心疼,让她像过去一样主动提出拿钱出来,替弟弟擦屁股。
八十几万,怕是把她卖了都不够。
她倒是可以向李瑜开口借,再花很多年去还,可是,凭什么呢?那是她弟弟,不是她儿子。
“我……”沈安菱开口,想说我没有那么多钱。
却被妈妈急急打断,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求她:“安菱啊,你不能不管你弟弟,你们是亲姐弟,要相互扶持的,等我和你爸老了,你弟才是你的娘家。别人的工资都是寄回来让爸妈存着,你的工资我们从没要你的,出了这事儿,你不能这么狠心的。”
狠心吗?
沈安菱脑中闪过一个久远的声音,久到她已经忘了当时生过什么事,只记得妈妈给她的评价:“沈安菱,你真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
背部不知何时抵在冷硬的墙壁上,传来一阵凉意,沈安菱下意识回眸,目光触及冷色调墙纸上的简约暗纹,冷意直激到她心里去。
她回过头来,继续盯着高跟鞋尖尖的头,视线有些模糊。
几乎被抽去全部力气,她紧靠着墙壁,闭上眼,极力平复情绪,终于缓缓开口:“妈,我想想办法,但是……”
不能保证一定能筹到钱。
妈妈不想听她的“但是”,并欢欢喜喜截住她的话头:“妈妈就知道,还是女儿贴心!”
沈安菱笑了,眼中悬着的泪吧嗒砸在灰色地毯上,缓缓洇出小小一点深色痕迹。
是啊,爸妈从来盼着弟弟过的好,每一步都为他打算,对她最大的期望就是贴心。
“沈安菱。”任子杨不知出现了多久,忽而开口唤她,沈安菱猛然抬头,紧咬的唇还未来得及松开,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往他身上聚拢。
任子杨站在离她两米远的距离,神情漫不经心,眼神却极认真道:“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啊?”
“不要!”沈安菱不假思索地回绝。
即便不明白任子杨为什么突然说胡话,沈安菱也绝对不会相信,他向她表白,这样的好事,会落在她一个买彩票都没中过五块钱的人身上。
她紧紧盯着任子杨,用戒备掩饰恐慌。
难道他现她喜欢他的小心思了,所以故意来逗她?
任子杨勾起唇角,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她刚才并没有拒绝过他。
他上前两步,在她身前站定,低头凝视她,以一种比方才更加认真的口吻道:“你看,拒绝的话并不是很难说出口,所以,不想答应的事,拒绝一次又何妨?”
两人距离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被阳光晒过的味道,淡淡的,暖暖的。
面对面站着,她的头顶大概只能勉强到他肩膀,他的肩膀很宽,脖颈修长,她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沈安菱愣住了,眼眶中噙着的泪花渐渐消退,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可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戏弄她?
“不关你事。”沈安菱别过脸,冷冰冰丢下一句,沿着圆弧形走廊,一路回到办公室。
“怎么了?去趟洗手间而已,谁把你惹哭了?”李瑜见她眼睛红红的,忍不住开口关心,“你好歹是技术部团宠之一,嚣张一点好不啦,谁惹你就怼她!”
沈安菱侧过脸,幽幽吐出:“我妈。”
午餐后,沈安菱照例和李瑜一起,在附近体育馆外的广场散步消食。
对于家里的事,她也没瞒着。
家丑不可外扬,但李瑜是她的朋友。
“拒绝了会怎么样?”李瑜挽着她的胳膊,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他们要是有那魄力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你还能过得更好。你还要替他们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信不信我骂死你啊!”
沈安菱脑中再次浮现任子杨说的话。
“拒绝一次又何妨?”
回市的火车票,沈安菱抢了好几天才抢到,可她现在想退掉。
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试了几下,沈安菱仍不能下定决心。
不管对爸妈,对那个家有多少怨念,过年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能有家可以回,漂在s市三年,孤单如影随形,她不想连过年都是冷冷清清的。
她叹了口气,退出退票界面,拨通了妈妈的手机:“妈,我真的没办法筹到那么多钱。”
说完,电话那端的呼吸明显一滞,沈安菱脑中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画面,妈妈会在那边失控骂她:“筹不到钱你就别回来了!”
然而,并没有。
片刻的安静之后,那端传来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自在:“你这傻孩子,还筹什么钱呐,安韬的女朋友自己去把孩子做掉了,她怪我们安韬没有痛快给彩礼呢,我还以为安韬跟你说了,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