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悠的声音尖利而高昂,在这个冬天的早上显得十分刺耳。
陶守信的心情此刻十分复杂。
恨陶悠吗?的确是憎恨的。毕竟自己掏心掏肺地对待她,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教养,没想到却养虎为患,差点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听到陶悠说拼命讨好自己、一心想成为自己为之骄傲的女儿,陶守信又有些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原则的宠爱,给了陶悠错误的信息。
想到这里,陶守信长叹一声:“陶悠,自古亲疏有别,你不要妄想取代南风在我心中的地位。南风是我娇宠着养大的女儿,爱她、为她着想,这是人之常情。
你虽叫我一声爸爸,可与我并无血脉牵绊,我对你有扶养义务,但你却不能得寸进尺。要我丢开南风、事事为你安排打算?这有悖人伦。陶悠……做人不能太贪心,贪心必有祸啊!”
陶守信是一番好意规劝,可落在陶悠耳朵里却成了浓浓的嘲讽。
陶悠感觉自己的世界就像一张纸,被陶守信这一番话撕成碎片,随着北风吹到那些阴暗的角落。
在她幻想的世界里,她是陶家的主角。她热情、聪明、勤奋、乖巧,像个温暖的太阳照耀着大地。而陶南风娇气、内向、沉闷,除了有一张漂亮脸蛋,处处不如她,根本就不配当陶守信的女儿。
她努力讨好、刻意逢迎,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渐渐越陶南风的地位,获得了陶守信的认可。
把陶南风成功赶走之后,这一年半是她最快活的时光——图书馆工作清闲,父母都在身边,母亲忙家务、父亲忙事业,一家三口和谐又。
可是这样的快乐,却在陶南风回来之后戛然而止,陶悠怎么也不肯服气。
陶悠冲到陶南风面前,想要拉扯她脖子上的红围巾。
“不是这样的!你根本就不配当爸的女儿,爸爸在大学工作辛苦,是妈妈为他做饭、我给他端茶;爸爸生病,是妈妈侍候照顾,我给他买药。你为爸爸做了什么?你只顾着自己高兴,根本不管爸爸死活!”
听到这里,陶南风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右手一翻,一把扣住陶悠脉门,力道涌出。
颠倒黑白,简直无耻!
是自己不想照顾、陪伴父亲吗?明明是她们母女俩处心积虑将自己往绝路上逼!
“啊——”陶悠一声惨叫,只觉得手腕似有火烧,痛不可抑。
陶南风干脆利落一抬手,将她一脚踹倒在地,目光冷硬似铁:“施小恩,得大惠,你的算盘打得真精!从我们家得到的好处这么多,还觉得不够,非要鸠占鹊巢把我赶走害死才安心是不是?”
陶悠没想到陶南风会动手。不是说,读书人动口不动手吗?
昔日被亲生父亲家暴的场景涌上心头,陶悠尖叫一声拼命挣扎,抱着头缩成一个团,战战兢兢蹲在地上哀求:“别打我,别打我,我怕……”
陶南风淡淡道:“果然,对你这种欺软怕硬的人,讲一百句道理,不如一顿拳头。”
说罢,转身离去。
陈志路与陶南风回来了!
这个消息迅传遍整个秀峰山农场。
一个月时间不见,大家在山上猫冬快要猫出毛病来了。如果不是下雪暂停了班车大家没有及时收到消息,江城知青们恨不得跑到山下载歌载舞地欢迎他俩。
踏着半尺深的积雪,陶南风与陈志路一步步从山下走上来,带回家乡的问候、磷矿开采的消息,这可是正月里最好的闻!
萧爱云一把将陶南风抱住,又是跳又是笑:“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叶勤和李惠兰站在一旁笑弯了腰:“我们可以证明,萧爱云每天至少念叨你三回。”
陶南风微笑着从大旅行袋里拿东西。
“萧爱云,这是你妈托我带回来的一袋子酸豆角、一双手套,还有你妹妹织的围巾。”
“李惠兰,这是你爸托我带给你的一大盒子常备药,让你当一个好护士。”
“叶勤,你家里带了一袋牛肉干、一件毛衣。”
三个女孩抱着家人带回来的礼物不肯撒手,笑着笑着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眼圈一个一个地红了起来。
“我小妹长高了没?成绩好不好?我妈腰还疼不疼?”
“我爸妈身体怎么样?弟弟妹妹听话吗?”
“这毛衣真好看,是在大商场买的吧?我好想逛街啊……”
女孩子比较感性,男生就理智多了,都围在陈志路身边听他吹牛。
“我已经跑清楚这条线,只等开春通车,拿着采矿许可证到省城工业厅、计划部门走一趟,等地矿部的专家来勘察确定开采规模之后,最晚五月我们就能开始采矿了!我跟你们说……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如果不是我人面熟,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拿到指标。”
一群人啧啧称奇,都夸陈志路能干。
乔亚东站在一旁,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事情有些脱离自己的控制。
他年前鼓起勇气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并在信里好好描画了一下陶南风,什么吃苦耐劳、当上基建科科长、父亲是大学教授、人长得很漂亮,两人同为江城知青,可以一起打拼努力进步。
母亲很快就回了信,肯定了儿子的眼光,但却提醒了一句:推荐上大学指标有限,秀峰山农场每年只有一、两个,如果谈了恋爱可能会面临竞争关系,你需要考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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