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由您最近这一年已经说了无数次。”警官不为所动。
甄怀仁不再理会,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就直接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几经转线后才接通“盛局长,我是甄怀仁,应该的,是这样,我刚刚看到尊夫人在国际饭店……哦?对,听说和饭店有些经济纠纷。这样啊,好的。不会,应该的。”
挂了电话,甄怀仁又拨了出去,“孙千,我这层一会有个女人会被酒店搬去楼下哪个地方,你去邀请她到电影公司那里等我。”
挂了电话,甄怀仁找出孙礼提供的资料,开始查看上边的法资银行。这个前总领事的太太对于别人可能避之唯恐不及亦或者不过是个玩物,可是对于他却是机会。
是的,这个女人就是早晨找蔡文娜的那个女人,同时也是自己上次和盛升颐赌牌时,他带的女伴。本来以为是盛升颐的太太或者小妾,如今才知道是他花钱聘请对方到南京陪他应酬交际。如得知范迪尔太太遇到了困难,盛升颐并没有打算帮忙。
范迪尔太太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只要自己给她钱,她丈夫的人脉就会成为自己的。
自己另辟蹊径的法子经过实地验证,证明根本行不通,他只能重回老路。上海确实经济很繁荣。可是也有限。听起来高大上的什么南三行,每家注册资金才四百万。也就是说理论上,他手里的钱完全可以把老牌银行四明银行买下来。可他买下来有什么用,又不打算经营,他只是为了把钱散出去。而这,私人银行根本做不到。
上海如今的金融环境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私人银行就不要想了,已经成了宋家的盘中餐,唯一的可能的就是外资。可是外资又有国籍限制,华人不得占有过三分之一的股份。这位范迪尔太太虽然是中国人,不过应该跟着她的死鬼男人入了法籍。
“是的,我是法国公民。”范迪尔太太放下刀叉,喝口红酒平静的说“这是我唯一还有价值的。”
“那太好了。”甄怀仁坐在对面“想重新过以前的日子吗?”
范迪尔太太沉默不语,甄怀仁不明白这需要考虑吗?却没有催促。
“我们会结婚吗?”范迪尔太太终于开口。
“不会。”甄怀仁摇摇头“也不用,你只……
“好吧。”范迪尔太太打断了甄怀仁的话,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床榻旁躺下“来吧。”
甄怀仁拿出烟点上“如果你有需要,稍候我可以。但是现在,起来,我们有正事。”显然,这个没脑子的尤物误会了。
“还有什么事?”范迪尔太太没有起来“先生,我的记性很好,我们在南京见过。当时你的眼神就告诉我,你在想什么。现在你得手了,却还有事?不要那么虚伪了,你和姓盛的相比,还要差劲。最起码,他从不遮掩自己的无耻。”
甄怀仁耸耸肩“那你为什么不嫁给他?所有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他这人不喜欢别人碰过的。”范迪尔太太郁闷的说“我和他在南京呆了几个月,他就连拉手都只是为了敷衍别人。”
“你再间接向我自抬身价。”甄怀仁玩味的说“随便你怎么说,我总不能为了这事挨个去问,到底多少人睡了你。”
“我这辈子只有过一个男人。”范迪尔太太大喊“我不是荡妇,我也有自尊。一夜之间全没了,我一无所有了,我所有的积蓄,我的父亲,我的家,都没了。”
范迪尔太太本名樊菊丽,毕业于两江女子学院,父亲是宁波买办,才貌双全的她毕业后嫁给了范迪尔。可惜好景不长,先是范迪尔因病回国后不久病逝,接着她把所有带回来的财产交给他的父亲投资,去年二三关,全打了水漂,她的父亲,妹夫也因此自杀。债主们直接瓜分了樊家,还有妹婿家,甚至包括她的妹妹。要不是因为和杜月笙有些关系,她都跑不了。可是杜月笙也不是大善人,无利可图也就点到为止。她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早已身无分文走不了。也不是不想嫁人,而是养得起她的看不上她,看得上她的养不起她。
就在此时盛升颐出现了,他急需一个八面玲珑的漂亮女人,目的是帮他从孔令侃那里拿到好处。当时盛升颐甚至许诺帮助她嫁入孔家。樊菊丽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化名白兰花跟去了南京,可是结果盛升颐只用一千块钱就把她打回来了。这笔钱她偿还了一部分欠债后,已经所剩无几。所以为了生活,她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甄怀仁。
“那是你的事。”甄怀仁不耐烦的说“起来。”
樊菊丽只好坐起身。
“你丈夫的那些朋友你都认识?”甄怀仁看着樊菊丽。
“没用的,他们都不会见我的。”樊菊丽也不傻却没有打算隐瞒。
“不,你有钱了,他们会再次跑过来的。”甄怀仁说着继续又问了几个他必须问清楚的问题。
“你到底要干什么?”樊菊丽不安的问。
“记住,跟着我干事,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做就行了,不要问为什么。”甄怀仁拿出烟递给樊菊丽。
樊菊丽接过烟,看着甄怀仁为她点上“我不问,可是你总要告诉我,你的事情结束后,我究竟能够拿到多少?”
“原本打算说的。”甄怀仁玩味的说“可是我对你值不值还有所保留。”
“我值。”樊菊丽说着起身走到甄怀仁面前转了一圈“我是我们学校的舞蹈皇后,我受过良好的教育,我懂法语,拉丁语,我懂上流社会的所有东西。”
“哦。”甄怀仁欣赏着樊菊丽的身材“年薪一千二百块。”如今上海一个五口之家的职员家庭每月必需的生活费用为61。29元,而同期上海工人家庭的月生活费支出为15。o2元。甄怀仁给的已经相当可以了。
“如果我想要更多呢?”显然樊菊丽并不满意。
“还是那句话,你要证明你值。”甄怀仁说着起身“走吧。”
樊菊丽想要开口,可是看到甄怀仁,立刻捂住嘴。这举动反而把甄怀仁逗乐了“你太漂亮了,其实不用这样,只要去舞会上一个眼神,就有大把男人为你疯狂。”
“我知道。”樊菊丽的经历让她比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中国人面对恭维能够更坦诚“可是,那样我又能得到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名声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很值钱。”
甄怀仁对于樊菊丽的小心思并不在意“看来你是打算赖上我了。”这个女人知道一个中国男人最在意什么,所以在不停地强调她的坚贞“你刚刚不是说最值钱的是国籍吗?”
“那是有形的,而贞洁是无形的。”樊菊丽有些尴尬。
甄怀仁对于什么有形,无形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眼前。至于这个女人说的,人一旦遇到困境,会变得面目全非。所以他不想去追究之前已经生的,而是看以后要生的。毕竟十年前,还在家里玩泥巴的自己不认识樊菊丽,樊菊丽也不属于自己。
两个人走下楼,坐上了孙千开过来的车,直接到了霞飞西路夏令配克影戏园对面的培罗蒙西服店。樊菊丽这两年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只剩下了身上这件唯一说得过去的旗袍。盛升颐也真抠门,之前樊菊丽穿的衣服都没让她带走。以至于刚刚出来的时候,饭店迎宾都没有为她开门的意思。
“转个身。”甄怀仁坐在沙上看着樊菊丽。
樊菊丽没有迟疑的转了一圈给甄怀仁看。
“那件黑色的。”甄怀仁不置可否,就绪说着“还有换上那双鞋。”
旁边隔壁鞋垫的伙计立刻将手里的一双造型华丽的高跟鞋送到了樊菊丽面前。
樊菊丽看了眼鞋,对伙计说“送进去。”
伙计早就习惯了,立刻拿进了更衣室,待其出来后,樊菊丽才拿着那件黑色的旗袍走进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