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睨了嫡子一眼,“你还年轻,眼光还有的练呢。”
“儿愚钝,还请父亲指点一二。”沈森躬身,虚心求教。
沈荣遂将如今的天下局势细细道来,“三年前,旱灾过后,韩公以前朝皇室后裔身份,手持传国玉玺,正式宣告天下,起兵反蒙。不若颍州的香军头子罗福通那厮,是假托的前朝皇帝九世孙身份,韩公乃真正的皇家血脉,继承大统,光复前朝,可谓名正言顺,实至名归。此乃一则,然而却不是最重要的一点。”
“重要是下面两点。你想想,韩公自从接管南地,轻徭薄赋,推广仙稻,选贤举能,治下圣明,各地由此昌盛,民间皆言,其有千古明君之相,民心无不向之。”
“三来,当世大儒、能人、猛将帅才皆拥其为主,无论是两位宋公、秦睢,亦或是齐俟、邱直、岑羽等人,放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却心甘情愿归其麾下,更别说还有谢公子这等神人相助,你想想如今有多少人想暗杀谢公子?你说,当世还有哪位英雄,论实力、论贤明、论人才能比得上韩公?如今徐寿真已死,朝廷命数也迟早要尽,等着吧,不出十年,这天下便要换主了。”
不用沈家派人传信,事实上,韩伋手下的情报部门比沈家商队的人更快得知徐寿真暴毙宫中的消息,就连蕲水大乱,细究起来也有韩伋示意的手。
谢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教他家伋兄酿玉冰烧。要说各色酒中,谢时最爱的当属梅酒,喝的时候隐有梅香,香气清雅,却不烧肠子,然而后劲却绵长,很容易就醉了,醒来却没有头痛之苦。往年这梅酒都是韩伋自己酿的,然而等他离开书院,开始逐鹿天下后,便没有那个时间和心思顾得上这事儿了,梅酒的库存自然越来越少,谢时便从他那儿要了方子自己开始酿。
如今盛夏入伏,梅花落尽,自然不是酿梅酒的季节,加上两位宋先生都催着谢时要酒喝,谢时便择了一个大晴日,作为梅酒方子回礼,叫这位暂时闲赋在家的韩主公酿这玉冰烧酒。玉冰烧尤得书院中几位老先生的喜爱,自从前几年谢时试着酿过一回后,梅酒便成了宋郗老先生的旧爱。
这酒原本是广东佛山名酒,如今应当还未出现,起码云游四方的宋老先生就没听过。玉冰烧是用大米先酿出黄酒,而后将黄酒吊烧成白酒,再在酒液中加入肥猪肉,封缸三月或半年之久,取出酒液待其自然沉淀半月之久,最后滤掉肉渣方为成品。过程复杂,耗时累长,故而夏日酿的玉冰烧,要到冬日初雪之时才能喝到。
这玉冰烧酒酒液冰清玉洁,因加入了肥猪肉,因而口感顺滑绵柔,甘冽微甜,实在妙绝,就连韩伋也爱喝,所以谢时这次酿酒的规模也格外大,毕竟周围都是当世铮铮男儿,就没有不爱喝酒的,幸好伋兄不是酒鬼。
两人边动手边聊天,韩伋轻描淡写便将此事一带过,谢时也不以为然。这事确实是他委托沈家去办的,毕竟他可还记着当年彭玉的纵火伤人之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谢时当时没动手,只不过是那个时候不是最佳时机罢了。没想到这一计没杀了彭玉,反倒是钓到一条大鱼,将他家主子害了,如今看来,连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边了。
“如今彭玉簇拥徐寿真的幼子为帝,然而底下人却个个都不是善茬,不听召唤,徐军内部迟早分裂。”韩伋淡淡点了几句局势便略过,转而牵起身边人的手,用细布将他手上渣滓擦干净,笑道:“阿时当真帮了我一个大忙。”
第132章
人都说擒贼先擒王,谢时虽是阴差阳错,但不费一兵一卒便取了一方枭雄级,搅得天下局势又是一番大变。从前,长江以南,韩伋和徐寿真二者的势力各占一方,诚然韩伋无论是在军备还是军士的战斗力上都占上风,稳稳压徐一头。然而徐寿真能自立为帝,手握几十万兵力盘踞多年,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想要彻底占据徐寿真的地盘,完全统一南方,不付出一定代价是不可能的,战争一旦生,死伤暂且不提,军资耗费便是天文数字。
彼时,韩伋手下的谋臣团经过商议后,一致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休养生息,低调育。身为谋臣,他们都曾听闻过谢时关于“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大略,而事实证明早已证明了此番断言的确凿无误。枪打出头鸟,北方起义的罗福通和“早称王”的徐寿真便是前车之鉴,虽说未被击灭,但这两年作为靶子,过于高调,时不时同朝廷大军对上,也伤了元气。
如此五年过去,天灾人祸,各地起义不断,天下群雄逐鹿,随着南方恢复生气,便是没有谢时委托沈家向彭玉献上涂满了水银层的宝镜“复仇”这一出,兵强马壮的韩伋也打算对西边的“邻居”动武,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韩伋这会才说,谢时误杀了姓徐的那厮是帮了他一个大忙,毕竟如今蕲水大乱,徐寿真的地盘便成了韩伋的囊中之物。
两人心中都知晓,如今是出征前的安宁时日,因此并未一直围绕公事国事打转,无论如何,日子总是要好好过的,很多时候,因为相聚时间短,所以韩伋和谢时两人在一起时,总是更乐意做一些寻常小两口会做的事情,围绕着柴米油盐这些琐碎小事转,将日子过得烟火气十足,身边的人看了,私下里都打两位主子,一点都看不出这一个是雄霸一方征伐天下的霸主,一个是美名传扬天下位同仙人的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