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不必,陛下有劫,本是自然。”云鱼长叹一声,伸出手掌,一片枫叶从远方飘飘荡荡而来,直径落入手掌,黛眉下的水眸,泛起一丝哀愁,“但现下,我不允,就不能丢命。”
话面的意思,女帝会化险为夷,但徐溪丛听出了无奈以及之后的一系列风波。
话的背后,是指现下,还不到丢命的时候。
有人泪水团团打转,前路漫漫,未知风波并非可怕,剜心的是,明知走下去面对的、乃愈来愈近的死期。
影子消失在漫天红枫里,云鱼望着高处泛红的泱漭天地,即便徐溪丛不来求自己,她哪里会无动于衷。
能与女帝重逢,已是逆天。
救一次、二次、三次……
不过是万劫不复、再无轮回罢了。
她能解女帝的劫、救女帝的命,但对于其他人鲜活的性命,深感无力和抱歉。
七零八落的碎片沿着指缝纷纷坠落,命运的齿轮已上了预定轨迹,接下来,命中注定的残忍,叫人不忍去看。
……
徐溪丛离开了雅苑,兜兜转转间,不自觉走至女帝殿寝,她在夕阳落下后的夜幕里难过,也在这一刻,决定对女帝敞开心扉,将前事解释清楚,不求原谅,但求问心无愧。
脚步迈上连廊的一刻,里面的争吵让她止住步子,她只好立在一边,说是无心、也是有心的,静静听起来。
大将军孤零零站着,秦妍不可置信盯着对方的眸,以为是玩笑,却迟迟等不来解释。
挣扎着爬起,身子颤得厉害,体内余毒未清,一阵头晕目眩,秦妍强忍胃里的翻江倒海,吃力地问:“为……为何?”
慕容安然忍下疼痛,将经年委屈一股脑道出,“乔御澜,我替你征战南北,赢了,你便赏几次欢愉,乖顺的像只猫;输了便不愿屈从,任凭我身心苦熬……
为了得你青睐,得你的身心,玉琼上下没有一人,如我这般迫切的、渴切的,搭上性命,也要赢!”
“在我披荆斩棘、重伤之下,你在干啊?”
“你在私访江南,挑中花魁,花高价买下;看中乞丐,随手带回。她们是什么身份?怎就不费吹灰之力封妃封嫔?你对得起我洒的涓涓热血吗?!”
“不不!”秦妍急忙拉住人衣袖,仰着憔悴不堪的脸,满目哀求,“那是从前的我。”
慕容安然的心跟着痛。
心上人身处脆弱不堪、身如散沙的一刻,没有给予无限体贴温柔,却将言语化作刀锋,一刀又一刀,残忍割下,不能回头,还要快刀斩乱麻,说出最狠心、最绝情的话。
她深知,自己是不可能与女帝在一起了。
乔九幽不会放过自己,因爱生恨,必然会对慕容氏、乔氏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何况以宸妃为的众妃,定然不容她,后宫已没立足之地。
分手,恰恰是给自己的最大惩罚,也算是对数万亡魂的一个交代。
为了女帝安稳,她还需将刀锋,冲人心口,再送三寸。
“从前也是你乔御澜,”慕容安然鼓足勇气,继续斥责:“好色是你之本性,后宫那么多的妃嫔还不够吗?依旧索求梁国美人,可知,我为了她,差些被拦腰横切?”
说罢,大将军撩开衣物,腹上横着一道水蛇似的刀疤,从左侧腰边一直延伸至右侧,横贯了整个白皙小腹,反问,“你又是怎么做的?月下漫步,言语温存,深情一吻。”
慕容安然侧见墙上天子剑,大步迈过,快取下,宝剑出鞘,寒光若隐若现,她将刀柄塞入女帝手中,怒喝道:“你若是心疼我,想和我永远在一起,现在就拿起刀,杀了妖妃,替我报仇。”
“不……不要……我不能。”秦妍抛开生冷的兵器,叮咛一声,长剑落地,出一阵刺耳声响,她的五指,顺着袖口一点一点往上攀爬,以期摸到慕容安然的手,奢求些温柔,干裂的唇,委屈巴巴的祈求,“安然,她没有错的……错的是先前的“我”。不能因你的妒火,从而要一个人的命,我做不到。”
紧抿唇线,慕容安然冷面直视,逼着对方做出所谓的选择。
秦妍不能因应爱人的要求,随意杀一个无辜女子,她是有良知的,虽然冒充乔御澜是为无耻之极,但杀人,她永远做不到。
“安然,能不能不杀她?”
慕容安然冷笑一声,她料到女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云鱼,她只是拿这个为分手的借口之一。
“瞧,人总会变的。就像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帝,如今为了一个妖妃,低声下气的求我。说白了,你就是利用我。”
“不是……”秦妍很告知慕容安然,自己并非帝王,那些利用和寡情悉数来自乔御澜。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提,不仅仅是担忧自己的命,原是不想痛失先前偷来的几日甜蜜。
泪目模糊了视线,一声又一声的抽泣,弥漫开来。
片刻后,秦妍抬起苍白的靥,拉着慕容安然的衣袖,几乎是哀求语调:“我立刻让人送云鱼出宫,好不好?立刻封你为妃,好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慕容安然居高临下,面上情绪看似简单,实则,内心早已崩坍。
爱人如蝼蚁,泪眼婆娑、声声哀求,竟因自己的三言两语,不剩一丝君王威姿,沦落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