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声暴喝,夏轻尘闭了闭眼,手中拂尘点上阵眼。
苏漾神智回笼的第一眼,便是师父打开阵眼,集了守山大阵诛邪之力的阵法自她脚下蔓开,金色图腾纹路霎时铺满,又陡然升腾而上,刺破密不透风的暗色,耀如天边落日红霞。
天光漏进一丝来。她面前山门紧闭,守山大阵轰然运行,法光滔天。往日同门师友与她对峙在前,看向她的目光里再寻不到往日半分温情,她目所能及,只有如临大敌的猜忌、戒备,或许会有些一闪而过的同情和缅怀。
苏漾在升腾起的灼目法光中四顾了一圈,一时有些茫然。
被法光一寸寸刺透身体绞碎筋脉时,近乎神魂俱灭的疼痛没叫她掉下一滴泪来,反而是她看见寻竹师姐要冲上来,又被身后的同门死死拉住时,掉下了第一滴泪。泪水划过伤口,很快便看不出到底是泪还是血。
他们中有无数人不忍再看,别过脸去。
她奄奄一息跪坐在地上,一身的伤,一身的血。
天边那轮圆日将要落下去,火烧云翻涌不息,泣血般的殷红。
腕间那根红绳方才为保住她心脉,亦断作两半。
她连呼吸都似是要被生生剐碎的疼,却仍强撑着一口气,朝夏轻尘的方向跪下,嗓音嘶哑难明:“孽徒苏漾,自请天刑。”
一叩。
红绳就在她手边的地上,苏漾看了一眼红绳,想起她被司景行从清心宗带走那日。这红绳是师父亲手所赠,危难时刻可挡致命一击。可谁成想她在司景行身边那样久,招惹过无数高阶魔修,这条红绳都始终都不曾派上过用场。
最终竟是在清心宗的守山大阵前碎了这件法器。
二叩。
她随司景行走的那日,为了日后不给宗门惹麻烦,自请脱离宗门。那时师父没受她那一拜,还同她道:“清心宗弟子苏漾,无论何时,皆可回来。”
如今她回来了,却也再回不来了。
三叩。
她额间血迹沁到地面上,苏漾再撑不住,倒在地上,已是气若游丝。
夏轻尘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着颤。他自是早就注意到了断开的红绳,稍稍松了一口气——旁的不论,至少性命无虞。
苏漾虽堕道,但观她言行心智尚在,只要没同那邪物牵扯太深,便可先将她带回清心宗,暂时关押在主峰,为她涤清邪气,虽说她这体质始终是个隐患,但也日后再徐徐图之罢。
他毕竟是她师父,旁人可以舍弃她,但他不能。
苏漾已经闭上了眼。她自请天刑,天刑是刑堂最重的一道刑,便是连同神魂一道诛灭,因着太过狠戾,自清心宗开宗以来,还未曾有人动过天刑。
她知道自己方才几度失控,差点酿下大错。如此这般,她也不再奢求宗门能够谅解她——毕竟她一步步沦落到如今的田地,皆是她一步步亲自走下的路。
便是受了天刑,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了。
她身上伤势太重,这样一闭眼,神智便恍惚起来。
恍惚中她似是看见了司景行。他依旧是那副旁若无人的神态,轻巧来到她身边。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虽抱憾于不能除了司景行,此时此刻却也真的因为幻觉见到了他而松了松心神。
她形容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她今时今日竟会相信,他是这世间唯一不会舍弃她的人。无论她是正是邪,无论她走上了什么样的路——他不在乎。
倘若……倘若他不是什么魔君,不是天生邪体,就好了。
她被他打横抱起。但痛觉早剥夺了她所有感官,她并没有真切感受到被他抱在怀里。
苏漾以为眼前所见皆是人死前幻觉,既是幻觉,她无甚好顾及的,强吊着最后一口气,用满是血污的手描了描他的眉眼,而后紧紧勾住了他的脖颈。
众目睽睽,她这般对他,又被他抱进怀里。
更何况,她早先那两道剑意里浸着的全是他的气息,似是曾无数次血脉交融一般。
外间本就盛传她是为他堕道,追随他走上邪路,不如就坐实了他们的揣测。
自此以后,什么正道正派,皆不会再有她一席容身之地。
她也不需要他们的一席之地。
她这陡然一抱,司景行动作一顿,原本阴沉得能滴下水去的脸色竟缓和了两分。
是他低估了清心宗——竟连对他们最宝贝的小师妹,都能径直下杀手。
他本想留着清心宗的,但眼下看来,似乎没什么必要。
司景行没什么动作,一直隆隆作响的守山大阵却忽而没了声响。
严阵以待的清心宗众人显而易见地一怔。下一刻,有细微的“噼啪”声自四面八方响起,竟是守山大阵迸出裂隙,寸寸碎尽!
无数光点四散开,司景行漠然抬眼,滔天黑气压上清心宗——失了守山大阵的庇护,邪气大肆侵入,不过眨眼间,有不少修为低下的弟子便被邪气侵入体内,眉心黑,痛苦滚在地上。
源源不断的灵力传进苏漾体内。她体内筋脉被毁,须得慢慢修补好,兴许要耗上百年之久。但她灵府尚在,灵力充盈进去,依旧能护住她心脉,替她疗愈伤势。
苏漾慢慢醒转过来,却甫一睁眼,便见清心宗全然陷入邪气中,师父同五位长老身上伤势皆不轻,勉力撑住一小块净土,护住年纪小的弟子。稍稍能自己撑住的,都留在屏障之外,但也已是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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