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算无路可退?只要上一代家主身亡后,宋家后人不再与它结血契,从此断了联系不就能脱身而出?”苏漾不解,“既是邪物,当初就不该供奉。”
“他们最初供奉咒簨时不会猜到今日结局。咒簨邪气滋长是很漫长的过程,照眼下宋家的情形来看,再撑两三代人也没有太大不妥。”司景行意味深长看向她,“只要一朝尝过咒簨带来的力量的滋味,轻易就不会舍得搁下。何况宋家是世家大族,多少眼睛盯着在等分一杯羹,如果骤然势弱,下场不会比死在咒簨下好看。”
苏漾迟疑片刻,又问道:“咒簨如今已是这副样子,鲛族还费这番周折想夺去?”
司景行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语气温柔却答非所问:“有些人一出生便活在一个圈里,总有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推着他们向前走,周而复始,永无宁日。”
他话音刚落,小木门便被一道灵力震开,登时四分五裂。
“师父说的是。”宋熠然举步进来,苏漾愕然抬头,却眼见着原本破烂不堪的小院自他脚下那块地儿伊始,像回溯到过去一般恢复成原本六七成的样子,就连院中枯树也顷刻间抽芽吐绿,绽出勃勃生机。等他走到院中,整座小院已全然换了一副面貌。
司景行将地上咒簨收起,却并未起身,只坐在原地。
宋熠然却并未多看他一眼,猩红一片泛着邪气的眼睛死死盯住苏漾,“明珠呢,叫她出来。”
苏漾眉头一皱,他这样子怕是心神震荡间已被邪气所侵。
宋熠然手中紧捏着那封信,用力到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出,“她既能把你们领到这儿来,是从前那些全都记起来了罢?”
从前那些?
小院正中盛着沧泽水的井,拍卖会上宋熠然不惜亮明身份也要将明珠拍下的架势,这些日子来对明珠近乎娇惯的纵容……苏漾抬眼望向他,总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进来时幻境才仓促覆上来,足以见得她先前的推测没错,可他为何能走进来?既然幻境能将这小院覆盖,又为何要等到这时候,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她人呢?连当年情分都不顾,如今总不至于是不敢见我。”宋熠然环顾一圈,拔出配剑指着苏漾:“你告诉她,她要取什么,要杀谁,亲自来找我。”
“杀”这个字让苏漾眼皮一跳。她看向宋熠然手中书信,思索着书信里除了咒簨外还说了什么,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为何觉得咒簨中那副血画成的图腾眼熟——书信最后附着的朱砂符图,不是旁的,正是咒簨中那副图腾的反画。
咒簨中的图腾本意是护佑宋家血脉,提升族人气运,那么其反画便是……
宋熠然眼中邪气愈盛,持剑的手一颤又迅恢复平稳,“罢了。我先杀了你,再去找她。”话音刚落,他一剑劈下,苏漾修为太低无法与他硬碰,只能侧身躲开。剑落到地上砍出一道深痕,几乎是同时,那处褪去幻境表象,露出干涸已久的地面,又在他抬剑时自觉合拢幻境,甚至连那条深痕都不见了踪影。
苏漾骤然间想通了什么似的灵台一阵清明,躲开他第二剑的同时急急出声:“宋熠然,你已经死了。”
眼见着宋熠然动作一顿,她继续道:“这里不过是个幻境。若我没猜错,你也不是这幻境中凭空生出的虚影,你是宋熠然未散的一缕精魄。”
坐在一旁的司景行闻言挑了挑眉,放下手中咒簨。已被他吞噬化为己用来填补灵力的邪气悉数还回咒簨中,似是极为委屈地窝在咒簨里缩成一团,连一角都不敢再溢出来。
第19章
她这话说完,宋熠然眼底肆虐的邪气偃旗息鼓,他有些茫然地盯着苏漾,慢慢往后撤了一步。
也正是这一步间,数十载岁月于这处院落匆匆而过,树木干枯,土地皲裂,檐下结了残破的蛛网,井台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土——唯有头顶明月依旧是那轮明月,无喜无悲,长久地凝视着这里。
苏漾喘着粗气,仍不敢放松警惕,可看向他的眼神不觉带了两分悲悯,“你的一缕精魄盘旋在此不肯散去,最终阴差阳错凝结在鲛人血泪里,与她蹉跎其中不得脱。”
她已在心里将当年整件事情的始末大致串联起来。明珠为咒簨刻意接近宋熠然,两人从前似乎是认识的,院中盛满沧泽水的井怕就是为她所造——但明珠已经不记得。她在他身边潜伏着,等到时机成熟便取得咒簨,按鲛族所托将咒簨图腾改画。咒簨反噬宋家族人,宋熠然别无他法,只能凭借血契相连以自毁神魂为代价毁去咒簨。
这个结局是她猜的,但她估摸着该有九成把握猜中——咒簨被宋家供奉得已不容小觑,倘若当年侥幸保留了下来,无论是落入谁手中,都将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论危害几何,起码阵仗不会小。但她在入幻境前从未听说过这样东西,也就是说咒簨毁在了当年。能有足够立场和能力将它毁去的,只有宋熠然了。
兴许连明珠自己在缔造血泪幻境之时,都没能觉他这缕精魄也被困在其中。
事情至此似乎已然明了。唯有一点,鲛人血泪是心愿未了,遗恨未消。若真如此,明珠死前的执念是什么?
宋熠然愣愣看着院中那口井,不知觉松手,配剑掉落在地的同时他人已站在井边,伸手摸了摸井台上厚厚的积灰。他从头顶明月在井底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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