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衡低着头,“属下失职。本是怕打草惊蛇,才只留了两个人在林参议那儿。实在没想到。。。。。。”
没想到连同林参议在内的三个人,皆是横死当场。
凶手肆无忌惮,连现场都是他带人去了后才草草清理了一遍。
宁珣心里清楚,在夺月坊里,沈澈眼皮子底下,留两个人护卫已是极限。
沈澈本不该查到夺月坊才对。
究竟是怎么走漏的消息?
他眼前倏而闪过那张灼若芙蕖的脸,她眸中带笑,似是天然带了些嗔怪对他道:“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寻我。”
宁珣捏了捏眉心,尽量平稳着声儿:“怎么死的?”
青衡小心觑了一眼,艰难道:“……一箭穿心。”
干净利落,无迹可寻。
京中舞坊不少,可像夺月坊这般,单独开设北苑以供权贵消遣的却少见。
不过几日,衔池便在北苑见过了各色人等,有用无用的消息听了满耳朵,越听,便越是心惊。
鲜有人知,这儿是攥在国公世子手里的。
只这一处地方,沈澈的消息都不能不灵通。也便是说,她若存了心与池家、与沈澈争个高低,这满京的耳目,她避无可避。
梅娘这几日不知怎的,不再是把她往那儿一丢了事,反而事事都亲自盯着——梅娘那双眼,乍一看多情得勾人,再细看时,便觉她眸中点点似是而非,似是能将人心肝勾出来剖开,什么都瞒不住。
她单是应付梅娘和沈澈,便已经吃力——好在自那日后便再没看见宁珣,不然东宫还没进,她怕是要先耗空在这儿了。
衔池端着温好的酒,推开一扇雅间的门。
舞姬在小台子上跳着胡旋舞,足腕银铃清脆,一声声儿,叫人听得眼直。
衔池将酒搁下,正准备退出去——她在北苑进出这些天,慢慢也学了几分识人,因着只一眼便看出这间的两个不过富贵闲人,她没必要多留。
她要起身的前一刻,忽的听见一句:“。。。。。。东宫那位,被罚了禁足思过。”
身子比脑子反应得更快,她起身的动势生生止住,转而将酒倒进注子里头。
那两人没什么警惕性,说的又是满朝人尽皆知的事儿,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旁边面戴紫纱的舞女逐渐放缓的动作。
“这事儿谁不知道?”其中一人笑了几声,笃定道:“还是为了私盐案,太子回京后便没什么建树,好容易领了桩差,又没办好,圣人可是气得不轻。”
另一个摇了摇头,神秘兮兮道:“你细想,若只是因着私盐案,怎么会拖了这些日子才落?那林参议的死讯,传回京也有几日了罢?”
衔池将温碗盛满热水,指尖氤氲上些许湿气。
上辈子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宁珣长什么模样,也不曾进过北苑。她并非销金窟里出来的真舞姬,不曾有过贪痴妄念,对太子一知半解的那份懵懂显得尤为可贵,池家看中这点,在将她送进东宫前,几乎没怎么告诉她,她将要面对的那位究竟是什么样子,又都经历过什么。
是以她根本不知道,宁珣在这年冬里,还被禁过足。
“圣人的心思,哪是我们能揣度的?不过啊,依我看。。。。。。”那人端起酒盏,饮罢杯中最后一口,酒盏刚一沾桌案,衔池便立马添上满杯。
“什么狗屁私盐,都是幌子——圣人早就厌了那位,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何况如今二皇子风头正盛。。。。。。”
“慎言!”
那人的话被打断也不恼,只仰头又喝了一盏,酒上兴头,借着三分醉意侃侃而谈:“去岁春,那位在边疆惨胜一场,带着一身伤被亲信护送回来——那是什么样的身份,在那苦寒之地苦守四载,寸土未丢,即便不是天大的功劳,也该是苦劳。”
“可回京后呢,圣人o39;赏o39;了十杖,责其不够体恤军心。好容易从边关捡回来的半条命,差点儿又送回去,这若是从前,圣人如何舍得?任谁还瞧不出,东宫彻底失了圣心?”
宫中能流传出来的也就这些,再具体的情形,便不是他们能知晓的了。
酒后胡言最易招致祸端,另外那个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忤逆之辞,索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两人就此争执起来,衔池见状,轻巧抽身从屋里退了出去。
这些事儿,衔池曾经也略有耳闻,可却是头一回,从这样酒足饭饱后的谈资中,如此直接地听到他的狼狈——他的身份太过贵重,人在清醒时,是不敢妄议片语的,有的话即便是人尽皆知,也只能烂在肚中。
狼狈这两个字,本不该同他牵连上半分。
可惜。
他这一生,似乎也总不太顺利。
她想起那只护身符,她在护国寺硬塞给他的那只。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收起来——他不信这些,怕是当夜便随手烧了罢。
东宫。
青衡在书房找着自家主子时,他正执在书案前画些什么,落下几后略停了一停,又端详几眼。人是身姿挺拔,可神态里透出一股闲适的懒散来。因着不必上朝,他只穿了身石青色常服,衬得人无端温和了几分。
熏炉里燃了龙涎香,满室静谧,全然不似外头传的那样——太子触怒龙颜幽闭东宫,苦求无门。
倒也不全是传出去的话添油加醋,那日乾正殿的动静委实太大,那张紫檀木的博古架都倒下来——正摔在跪着请罪的宁珣背上,结结实实一声闷响,他愣是一声没吭,脊背只在那一刹间不受控地弯了弯,紧接着便自然挺直,似乎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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