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凌珍记得,那个被师尊在修真大会上暗地里踹屁股的掌门,其实跟师尊的私交挺不错。
那天夜里,师兄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像是在保证又像是在说服,着魔般一遍遍重复一句话:
“我们不会重蹈师父的覆辙,绝不会!”
她想,也许师兄其实知道她连重蹈覆辙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从不点破。
进入修仙大派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美好,哪怕剑仙不需要功法,不需要坐骑,不需要灵药,可是哪怕成为了掌门的入室弟子,想得到一件在天劫时足以抵挡神雷一击的法器也是难如登天。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他们是如何拼搏了整整三百年却一无所得。
这样没有尽头的拼搏在三百年后的那一天戛然而止,她被最信任的师兄哄骗进一间湖底密室,被活活剥离了仙根,哪怕是再过三百年,她也无法忘却仙根被撕裂剥离时仿佛魂魄碎掉般的疼痛。
也许师尊当年魂飞魄散时也是如此疼痛吧,她模模糊糊的想到。
那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师兄。
仙根被废后的散功整整持续了一百年,这无比漫长的一百年里,她从偶尔路过湖边的修士的闲谈里零零碎碎的知晓了不少事。
比如,自己被魔修偷袭而死,师兄痛不欲生。
比如,师兄因自己的死亡消沉,却在大小姐的鼓励安慰下走出阴影。
比如,师兄为了大小姐不惜以身犯险,最终寻得灵药,帮大小姐重铸仙根,得以修炼。
比如,师兄在门派里继承道统的呼声越来越高。
比如,今日便是他们结为道侣的大喜之日。
修为的流失导致了原本暂停的时光加倍流逝,垂垂老矣的她如今已走到生命的尽头,她的脑海里一时闪现着因为仙根低劣而无法修炼的大小姐自卑哀伤的眼睛,一时又变幻成师兄在最后一面时似是破釜沉舟又似彻底疯狂的眼睛,她突然很想大笑出声,却只能出“咯咯”的颤音。
师兄你终于离目标又进了一步,可是这条路你要独自走到底了。
或许她该感激他终究还是留给了她轮回的机会?
魂魄离体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地府鬼差,那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寡言少语,身穿着黑色的长袍和尖尖的帽子,全身鬼气森森却难掩眉宇间的邪气冲天。
邢凌珍突然觉得万分庆幸。
师兄心性大变残害同门,自己散尽功力衰老而死,师弟堕落魔道丧失肉体,这一幕幕丑态师尊都没有看见,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第五章被欺负的he11okitty里总有一只画了妆的
常言道,养儿防老。
邢凌珍默默地在心里面为这句话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不枉她一把屎一把尿,又当姐姐又当妈的把师弟拉扯大,熊孩子关键时刻从来不掉链子,该出手时就出手,那是相当的靠得住。
已经彻底歇菜的她眼睁睁的看着师弟拿了条铁链子把鬼魂状的自己往后裤腰上一拴,三下五除二的解除了她尝试了一百年还是徒劳无功的禁制,仅仅掐了一个法诀,就让自己鹤鸡皮的尸体堂而皇之的在修真界各个大佬的眼皮子底下惊现喜堂之上,她甚至还看到了“自己”艰难的爬到了愣在原地的师兄脚下,怨恨的抓着他大红色的衣摆硬是挤出一句“师兄”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对于自己恰如其分的精彩表现——特别是那欲语还休还带着怨愤不甘的最后一眼——真挚的奉上不输于师兄的目瞪口呆。
真是鬼差官职再低也是神仙,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
怪不得人人不择手段都要成仙,这差距实在是触目惊心。
失踪了一百年的女修士猛然面目全非的重现人间不说,还在情人与欢的喜堂上愤恨咽气,这种不整死你也搅黄你,搅黄你还恶心你的作风真是深得师尊真传,怪不得师尊在世的时候总是念叨着师弟将来必成大器。
也不知道师弟是怎么做到的,紧接着湖底密室现世的巨大动静是彻底毁掉了这大喜的日子,不管师兄之后如何应对,是洗脱嫌疑还是身败名裂,反正这婚他短时间内是别想结了。
想到这儿,邢凌珍心底涌上一股带着大有出息的儿子围殴人渣前夫的诡异满足感。
常言喝了一杯茶,有道,有熟人,好办事。
围观师弟给自己那份孟婆汤兑水的邢凌珍抽空给常言刷了一整页的好评。
二师姐:师弟,不枉费师姐我一直把你当儿子养,真是孝顺为娘!
三师弟:滚粗。
投入六道轮回的那一刻,她模模糊糊的瞥到了师弟淡漠转身后飞扬的衣角。
千年的情分,最终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在熟人的暗箱操作之下,在六道轮回里不知道沉浮了多少年的她,投胎在了一个富裕之家。
从此不管承不承认,上辈子都二的很彻底的二师姐真真正正成为了邢家的千金小姐邢凌珍,聪明美丽,名冠京华,再嫁个千里挑一的良人,那就是无数闺少女梦中的理想典范——师弟果然很够意思。
万分惋惜的是,无论是找熟人托关系的二师姐还是大开后门的小师弟都没有想到,本该在幸福的大道上高歌猛进到让人眼红的邢千金会像无数前辈一样在“良人”这一项上跌了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