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猜不中,那就干脆放弃吧,这才是人生智慧。
“把客人晾在一边,这就是你这些年学到的待客之道吗?”她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试图吸引全身心投入偷窥事业的主人家的注意。
被指责轻慢客人的男人连个眼神都欠奉。
被完全无视的客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怒,反而因为对方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反应而陷入了一阵恍惚。
“喂,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意料之中的无人回答,主人家的怠慢给了她自顾自沉浸入回忆的绝好借口。
恍恍惚惚的又陷入了昨日里,那里有不着调的师尊,温柔稳重的师兄,沉默寡言的师弟,和……天真愚蠢的自己。
邢凌珍不知道多少次曾经庆幸自己有幸遇上师尊,也不知道多少次痛恨自己竟然遇上了师尊。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流于表面的美好都随着师尊的陨落戛然而止。
陷在仇恨里痛苦疯狂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嫉妒死于飞升失败的师尊,起码他在最后还有一个后继有人的美梦可做,不像自己只剩仇恨和绝望。
不得不承认,师尊的陨落是他们三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它以狰狞的姿态撕开了温情的假面,将私下血淋淋的现实捧到了你面前,居高临下的嘲讽着你。
邢凌珍的记忆比她的名字要久远很多很多,远的都无法计数,在那段久远到泛黄的记忆力,她只是个被师尊不知道打哪里捡回来的弃婴,只因有那么点仙缘仙根才得以逃脱饿死冻死或是被野兽叼走的命运。
作为一个弃婴,就算她也曾拥有过“荷花”或是“冬梅”这样符合时代潮流的名字,到了师尊嘴里也简简单单的变成了一句“小二”,直到倒霉的小师弟递补上“小三”的空缺,她才得以平衡。
那时候的她,拥有一个不着调却慈爱的师尊,一个十项全能完美的替代了老妈子的师兄,几十年后还有了一个小小年纪却总是皱着眉头装大人的师弟。
她一直很清楚,光是与师兄和师弟相比,她的天资着实一般,更别说放到那个万物皆可舞蹈的时代里了。白日飞升、得证大道以来的未来基本与她划清了界限,老实说,努力修炼延长寿命才是比较务实的想法。
与动辄成百上千人的大门派比起来,他们的师门很小,小到只有四个人,况且还穷的叮当响,法宝和丹药都是梦里才会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奢侈品。说起来也很奇怪,这么小这么穷的门派却很强,强到别的门派拉帮结派,直到人数多到飞起来乌云蔽日的地步才敢战战兢兢涉足的某某绝地,他们就像春游一样说去就去,面对任何天险都如履平地。
不过作为剑仙这种数量稀少又功法苦逼的修仙品种,适当的拉风和牛逼是可以理解的。一辈子都只能用一把从灵识中孕育的剑去戳人,还不能给个金手指牛逼哄哄一下,以后谁还干啊!
要知道不是人人都有铸造天分,想要把灵识千锤百炼成一把既顺手又符合自身特色的武器难度很大有没有!什么流星锤或是开山斧之流都是幸运儿,铁耙子、铁铲才是不能说的痛。
传说中师祖大人那把打遍修真界无敌手的鸡毛掸子就是活生生把威武霸气变成卖萌的悲惨例子!
作为一个人数稀少职业冷门的小门派,什么轰动修真界的“六院比武大会”、“天下第一武道会”都是只可远观的浮云,就连某某大能开坛讲法也能苦逼的蹲在一个最偏僻的角落伸长了耳朵。
就算在如此落魄的情况下,也不得不重点点出,师尊实在是个好师父。他会在修真大会上为了帮师兄抢到一个名额就猛踹当时第一大派掌门的屁股,他能在自己葵水初至的时候顶着一张老脸拜访熟识的女散修,他甚至为了正在长身体的师弟能吃的好些去牺牲色相勾搭某大派的伙房大娘……
在当时,他们师兄弟姐妹三人,从未想过这样的师尊会有一天在他们眼前化为焦土,救而不得。
师尊天纵奇才,仅靠个人之力修炼到了无数掌门宗主可望而不可得的半步飞升之境,他们呢都坚信师尊彻底飞升只是时间问题。
可现实却是——师尊在凭借高绝的实力独自抵挡了八道天雷后,终于因力竭倒在了最后一道九霄神雷之下。
目睹飞升过程的道友说,哪怕他身上有一件防御法宝助他阻一下天雷,他也不会落得身死道消的结局。
然而师尊终其一生,也只有一把铸的歪歪扭扭的剑。
他贯彻了剑修之道,却泯灭于天地之间。
那一日,他留下的三个徒弟,一起站到了人生最重要的分叉口上。
天纵之才又如何?天资聪颖又如何?一个只能用实力硬抗天雷的剑修要是想飞升简直是难上加难,一个一贫如洗的小门派想要得到一件足以抵挡天雷之威的法器更是痴人说梦。
许多年后,邢凌珍才恍然大悟,当时躲在师兄怀里哭的最凄惨的她,才是受打击最轻的那一个。
失去师尊后的日子乍看上去与以往没什么不同,除了一个总是元气十足的喊着“小二”的声音再也不会响起,因为飞升着实离她太远太远,她的目标仍是努力修炼争取多活几年,再多,就是加上了与师兄长相厮守,永不相负。
可惜,事实证明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
师父仙逝后不久,总是不爱说话的小师弟便不告而别,紧接着师兄被某知名掌门收为关门弟子的消息便在修真界吵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