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大概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我们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想逃离,却无能为力。
曾校监,那个女人,用教鞭指着我们的鼻子,分配我们的床位。她就像对待一群待宰的畜生那样,挑起轻蔑的眼角。眼角的那颗黑痣,忽然让我联想到老鼠屎,同样的恶心。
我们站在房间的前面,谁也不敢动一下。
这是个集体宿舍,一个比普通教室大上几倍的房间里摆了近百张床。
整整齐齐。密密麻麻。
宿舍两边躲着许多小孩,他们正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我们。他们都是特殊儿童,从他们怪里怪气的样子很容易就能分辨得出,他们和我们一样,身体上或者智力上有缺陷。
所以,他们也被送来这里。香云小学是一所收容特殊儿童的学校,这座城市或者这个国家,甚至这个世界,只要有父母嫌弃自己有缺陷的儿女了,都可以把他们送来这里,就像把一袋垃圾扔到垃圾站那么方便。
他们来这里多久了呢?而我们又将会在这儿逗留多久呢?
也许,会一直到死!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充满了痛苦。我好像掉进了一个黑暗的世界,被囚住了,永远也逃不出去。这就是我的命运,我们这类孩子的命运&he11ip;&he11ip;
酷热加上庞大的无助感使我的神经接近崩溃。污浊的空气几乎把我的肺都腐蚀掉了,我的身体里没有氧气,没有灵魂,只剩一具行尸走肉。我也就没有听到一个声音在我面前响起,尽管它是那么威严而响亮。
&1dquo;你,44号床!”
声音再次响起,瞬间爆炸开来。我还没回过神,只觉得手臂上火辣辣的,很痛。我看见曾校监怒不可遏地挥舞着教鞭,下一鞭打在了我的大腿上。我痛得缩成一团,不敢吭一声。
&1dquo;你聋了!我叫你去44号床!欠打啊!”
我慌乱地捡起行李包,跑到小宝朝我挥手的床位隔壁。小宝在43号。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1dquo;站好了!”
曾校监冷冷地巡视着整齐地站在床边的我们。
&1dquo;我告诉你们,在这里你们就得听我的。谁要是不听话,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们谁也别想逃走,谁要是不经批准就越过校门口的红线,将得到严厉的惩罚!”
原来那条红线,把我们囚在这所学校里。
接下来,曾校监又颁布了许多校规。我听得漫不经心,我只需要知道一点:在这里,必须小心谨慎地生活。唯一的一条校规就是,别冒犯曾校监,别试图反抗这个学校里的女王。
站在明亮的光线里,我却觉得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在散着黑暗的气息。黑暗侵蚀了她的内心,扭曲了她的面孔。刹那间,她仿佛是世界上最丑恶的女人。
&1dquo;那个臭女人!我们缴了这么贵的餐费,就吃这种垃圾呀?”
曾校监走远后,小宝才敢骂出声。他对这里食堂的饭菜很不满意,清一色的白菜肥猪肉,白饭又硬得难以下咽。
食堂跟宿舍一样,一个大房间里摆了好多张长桌子,所有的学生都按床位号坐自己的座位。除了我们这一桌,周围的孩子们都在狼吞虎咽。显然,他们对这种难吃的饭菜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们就像一群饥不择食的猪,挤在食槽里抢食。
阴暗的生活(2)
而我们也会习惯的,习惯这里的一切。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我用力地嚼碎嘴里的饭粒,混着口水吞下去。
我的胃好像开始痛起来了。胃和陌生的食物在相互适应对方的过程中,产生了轻微的痛楚。我强压着胃里的翻腾,我告诉自己,必须把饭碗里的食物全部吞下去。
我想我是最勇敢的一个小孩,因为同桌的其他人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他们宁愿饿着。这不是个好主意,饥饿不是小孩子们能轻易承受的。他们都没有出声,相互看着对方。小宝嘀咕着晚饭时间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里的一切活动都必须按照曾校监规定的时间来完成。
曾校监又走了回来。
&1dquo;怎么不吃饭?”她挥了挥教鞭。藤条的快挥动与空气摩擦出可怕的声响。她怒目瞪视着这些不听话的小孩。
我们都被吓到了,就连小宝也很快地捡起碗筷。饭桌上又恢复了一片繁忙的景象。
只不过,仍有一个人胆敢呆坐着。
你不能责怪她,因为她的智力只有四岁,还不懂得无条件服从。低B琼哭着鼻子,嚷嚷着饭菜不好吃,她要吃蛋糕、布丁,还有果汁。她的哭声挑战着曾校监的忍耐极限。
那个女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其他桌的孩子们也望了过来。大家都一脸的担心。在那些小孩当中,我相信其中也有些小孩跟低B琼一样是弱智儿的,但他们不吵也不闹,即使是四岁的小孩,也会被驯得很乖。
这所小学里的统治者总有办法让你听话。
低B琼惨了!
这个仍在大吵大闹的弱智儿居然脾气地将餐桌上的饭菜全部打翻了,这对我们来说的确是种解脱,可我们谁也没露出欣喜的表情。一场暴风雨的气息已经把我们吓坏了。那种吓人的气场正从曾校监身上剧烈地疯涌而来。
只见她脸色铁青,血脉贲张,整个人仿佛就要爆了。
当空气中响起一阵类似闷雷般的怒吼时,我吓得赶紧捂住了眼睛。我的十根手指头紧紧合拢在一起,它们足以遮住我的眼睛,令我暂时失明。但我没有多余的手来塞住耳朵,那些怒骂声、惨叫声、鞭打声、哭声,像一种腐蚀性液体强行灌进我的耳朵。我觉得头脑都灼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