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勒里·奎因在漆黑中睁开双眼,觉得口很渴。
有好一会儿时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置身何时何地,然后,记忆回头找到他,他翻身坐起来,舔着嘴唇摸索床边的灯。
「我这骄人的潜意识看来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在手指摸上电灯开关时,他如此喃喃自语,房间啪地亮了。他的喉咙干裂如火,于是他按了床边的铃,自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拿出了一根烟,躺回去抽着。
他梦到的有男人、女人、大海、树木,还有很奇怪活着的哥伦布艇像、滴着血的绳索、伪装的警方巡逻艇、独眼巨人,以及&he11ip;&he11ip;约翰·马可。穿披肩的马可,赤裸的马可,披白麻布的马可,身着燕尾服的马可,头上长角的马可,在好莱坞被胖女人爱个半死的马可,穿紧身舞衣跳芭蕾的马可,穿贴身上衣和长袜唱歌的马可,满口脏话的马可。但这么一场波涛澎湃的梦却丝毫没为马可的谋杀难题提供点稍稍合理的答案。埃勒里头很痛,也不觉得自己身体的每部分都真正得到休息了。
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他含混应了,进来的是特勒,手捧的托盘上有杯子和酒。特勒像个慈父般满脸笑容。
「先生,我相信您一定睡了个好觉,是吗?」说话间,他将托盘置于床头柜上。
「糟透了,」埃勒里瞄一眼瓶中之物,「特勒,我要白开水,喉咙干得要死。」
「是的,先生。」特勒一提他那小而一丝不乱的眉毛,将托盘取走,很快换了个玻璃水瓶回来,「您一定也饿了,先生,」在埃勒里喝第三杯时,他说,「我马上送点吃的来。」
「好极了,现在几点?」
「晚餐后很久了,先生,戈弗雷太太交待别吵醒您——您,还有麦克林法官,现在差不多十点了,先生。」
「戈弗雷太太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特勒,奉圣乔治之名,我是饿坏了,法官他还在睡吗?」
「我猜是吧,先生,他没按铃叫我们。」
「『你睡吧,布鲁图,罗马还好端端地在。」,埃勒里忧伤地说,「好极了,好极了,这是对老年人的无上恩赐,我们就让老先生好好休息吧,这是应该的。现在,特勒,你行行好去帮我找些食物来吧,趁此空当我刚好可洗去身上沽染的罪恶,我们必须自我洁净来面对上帝,面对社会,以及面对我们自己,这你了解吗?」
「是的,先生,」特勒眨着眼,「而如果你容许我这么说的话,先生,这还是这屋子中次听到有人能同时引述伏尔泰和培根的名言。」说完,他冷静地躬身离去,留下埃勒里傻眼地呆在当场。
不可思议的特勒,埃勒里格格诧笑,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进了浴室。
在火的冲洗外加刮完胡子之后,他现特勒已在桌上铺了奶色亚麻桌布,一个巨型托盘摆满盖着的银碟,但盖不住热食的美好气味,这让埃勒里直咽口水。他飞快地披了件晨袍(这个善解人意的特勒已趁此空当到浴室取出他的行李,将所有的东西一一放置妥当),坐下来大啃大嚼起来,而特勒这时也以极其老练且极其谦卑之姿再次展示他的无所不能,原来用餐的服侍功夫,也是他众多本事之一。
「嗯——你知道,特勒,绝不是对你的完美表现有何挑剔之处,」放下咖啡杯,总算用完餐的埃勒里说,「但服侍用餐这不该由仆役长负责吗?」
「是这样子,没错,先生,」特勒忙着收拾餐具说,「但您知道,先生,仆役长他提出辞呈了。」
「辞呈!怎么啦?」
「我猜害怕吧,先生,他那个人比较保守,谋杀这一类的事已出他能承受的范围,还有,他也是个洁癖较重的人,他说他受不了墨莱探长手下的『令人骇异的粗鄙行为』。」
「如果我了解墨莱探长还不离谱的话,」埃勒里莞尔一笑,「这份辞呈绝不可能让他走得了——除非这案子水落石出。对了,在我大睡特睡这段期间,有没有生什么较特殊的事情?」
「没有,先生,墨莱探长走了,留下几名警察看守。他要我转告您,先生,他明天一早会再过来。」
「嗯,知道了,非常谢谢你,现在,特勒,是否再麻烦你把这些都收走&he11ip;&he11ip;哦,不不,衣服我自己穿就行了!多年来我都自己穿衣,而且跟你们那仆役长一样,我也是习惯一养成就拒绝改变的人。」
特勒离开后,埃勒里迅换上干净的白色衣服,先是在隔壁房间的一扇门一阵猛敲,没反应,干脆就直接潜了进去。麦克林法官躺在一张铺了紫蓝色床单的大床上,仍安然地打着鼾。他穿一件艳火似的睡衣,白直挺挺向上翘着,如同日晕一般。这老先生,埃勒里想,最好就这么一路睡到大天亮吧。心念至此,他不做声地离开,下楼去了。
在里根一反她美好的天性,扯着年老的格洛斯特那把胡子时,格洛斯特可怜兮兮地说:「我是你的主人,你实在不该伸此盗贼之手如此为非作歹,以回报我殷勤款待之恩。」然而,这样的告诫,却未让李尔王的这位公主有所悔悟。
埃勒里·奎因很快现自己又陷入同样的进退维谷之中,这当然不是他生平次了。沃尔特·戈弗雷当然不算个完美的主人,而他又是那种典型的肥胖矮子,脸上通常长不出什么胡子来。然而尽管如此,埃勒里的确吃他的食物,睡他的床,而且拔他的胡子——持续地拔,不止一根。埃勒里也用同样的可耻手段来回报主人的如此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