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后重新走进人群,赵荞果不其然地出现了恍惚无措的惊慌感,甚至一度有种想抱头尖叫的冲动。
热闹的街市,摩肩接踵的人潮,各种语调的叫卖声,道两旁宾客盈门的商号、酒肆、门店,这原本赵荞最熟悉的浮生百态。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置身其间,竟会生出这样可笑的无所适从。
总觉每一个从旁经过的人都在用古怪眼神看她,那些交头接耳的人也好像都在议论她。
仿佛她是整条街上最突兀最扎眼的存在。
她一面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一面又控制不住那种周身隐隐颤栗、想要尖叫着拔腿逃跑的冲动。
这让她觉得很丢脸,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好在贺渊对她这种状况有所预料,小心地将她护在身侧,不让周围的陌生人离她太近,这才让她稳住没有当街失态。
她垂着眼睫不敢与人对视,紧紧握着贺渊的指尖,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心跳频密,脑子里乱哄哄。
“没有人会笑话你,也没有人会觉得你和大家不同。若你觉有人看着你,那只是因为你好看,”贺渊温柔而有力地回握住她,在她耳畔噙笑轻道,“不要慌,过一会儿就好的,你信我。当年我也这样。”
他当年的情况虽没有赵荞这么严重,症状却是类似的。所以他知道她正经历什么样的煎熬。
对此刻的赵荞来说,最珍贵又最难得的,莫过于“感同身受”四个字。
只有这样,她才敢慢慢去相信,自己在南郊杀掉那十一个刺客不是因为天性暴戾嗜血,不是内心被激了什么阴暗扭曲的东西。
她太需要确定自己依然是和大家一样的正常人。但这话不能由别人来直接告诉她,只能是她自己告诉自己,这样才会好。
所以贺渊这般看似轻描淡写的笑言,比什么样的安慰都有用,且正确。
柔和淡嗓轻易穿透嘤嘤嗡嗡的嘈杂,如沁凉微风悠悠拂过,吸引了赵荞仓惶凌乱的心魂。
她缓缓扬起睫,扭头觑向他,话尾隐隐打颤:“你?怎么会?”
明明脑子懵懵的,却还是会对他的事感到好奇。
大家都说,金云内卫左统领贺渊,那是天子身侧最锋利的一把匕。
入内卫五年从无败绩,何等威风,何等英武。好像只要有他在,那些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宵小就绝不会得手。
这样厉害的贺渊,当年初次杀敌后,竟也曾有这种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古怪与脆弱吗?
贺渊抿笑颔,眉梢扬起,像个赖皮少年:“那年我才十五。就不许我也有弱小可怜无助的岁月么?”
赵荞听得唇角扬起,先前充斥在耳边的嗡嗡声渐渐退去,心底一片柔软,有淡淡遗憾。
十五岁的贺渊啊……
那年鹰扬大将军贺征与国子学典正沐青霜大婚典仪,十二岁的赵荞也随家人前往大将军府贺喜。
当时贺七公子或许在礼簿处帮忙迎客?又或许曾给小孩子们分糖果点心?
若那时就知将来有一日会与这人手牵手走在街头,那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从热闹的喜宴人群里将他扒拉出来看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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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紧张兮兮在城南逛了有半个时辰后,赵荞后背便沁出薄汗,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贺渊见她脸色就知已差不多,便带她回去。
到贺渊宅中没多会儿她便开始起高热,还呓语胡话,险些没将阮结香吓哭。
韩灵信誓旦旦保证这是好转的迹象,贺渊看着赵荞那模样虽是满眼心疼,却也中肯点头认可了韩灵的说法。
之后便是行针、喂药,再由阮结香守在榻前反反复复替她擦身降温。到丑时初刻,她的体温总算稳下来,迷迷糊糊问阮结香要了水喝。
喂她喝过水后,阮结香赶忙出去告诉在外头守了大半夜的贺渊与韩灵,两人俱都舒了一口气,这才各自回房去歇息。
赵荞卯时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