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银古脸上是不出所料的表情。
他张开手心,将那张符纸丢入脚下的水潭。
符纸几乎是毫无障碍地融化在水里,混杂着朱砂的血液并没有将水潭染成红色,这些红色的痕迹被透明的“虫”一口一口吃下。
随着它们越吃越多,最深处依旧在歌唱的女人的身形越来越清晰。
渐渐的,女人竟然完全还原了麻仓叶王记忆中的模样。
“好孩子……你终于来找我了吗?”
女人笑得很温柔,张开双臂冲着他,似乎在期待他像小时候一样,跌跌撞撞扑进自己的怀里。
腿上的束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解开了,叶王的眼睛里似乎只能看得到母亲的身影。
他当真迈开腿,就要投入那个永恒的怀抱。
银古一把抓住他,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水蛊的力量已经积蓄了很多,你还要把自己白白送上去给它加餐吗?”
他厉呵住对方。
叶王反应过来,眼前的东西确实已经不再是他的母亲了。
银古还在继续告诉他真相: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里你到底对水蛊干了什么,但是很遗憾,站在我们面前的怪物既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也完全无法被‘虫’接纳。”
“理论上讲,三个月没有流入大海陷入永久沉眠的水蛊会随着山林之间的蒸腾,自动飘散到云层中。”
“而在这个过程之前,它的意识就已经化为了虚无。”
“水蛊是一种相当短命的虫。”
“印刻在它们诞生后的意识里的,最执着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归大海。”
“我所见过的没有按时流入海洋的水蛊们,无一例外都死去了。”
随着他不断的讲述,周围透明的液体开始咕噜咕噜冒起了泡。
女人宽容的笑着,看着他们,依然张开着自己的手臂,将白皙的颈部裸露在空气中,仿佛全身心地相信着叶王不会伤害自己。
情感告诉他,在这个半透明的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如母亲那般不掺杂任何利益纠葛地珍视着他。
被压制了很久,勉勉强强从水面下挣扎上来冒泡的理智却告诉他,银古说的是实话。存在于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不知真假的特殊生物,这一切不过是想要吞噬他血肉的陷阱。
可是陷阱又如何呢?
冰冷的世间充斥着人类时刻不熄的恶念,这是一个人人都带着面具生存的世界。
灵视的能力带给他的并不是掌控他人秘密的快感,而是无穷无尽的为之作呕。
属于真实的丑恶和来自虚妄的温暖交织在他脑海里,时刻不停的做着斗争。
有时候,叶王也惊讶于自己偶尔萌发的想法。
当他躺在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下,回荡在他脑海里的并不是午后的宁静,而是庞大到可以吞噬整个世界的孤寂。
十多岁的少年叶王想象过该如何毁灭掉这个世界。
留在贵族家结界上的漏洞,在守护平安京的巨大阵法上将关键节点换为他自己的桔梗印,甚至是刻意放任这一次野锈们的逃脱。
毁灭世界和毁灭自己都是他力所能及之事。
足够清醒理智,一个人留在这痛苦的世界上才是最艰难的选择。
麻仓叶王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不知该何去何从。
往常无往不利的灵视在此刻也失去了作用,场上的一个是脱离人类范畴的代行人银古,一个是已经不知道属于什么生物范围的“母亲”。
能够听到人类心声的灵视似乎也难得无能为力起来。
看他还在犹豫,银古用冷酷到锋利的语言戳醒他的美梦。
“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靠近门口的时候,水蛊的歌声都会变成你熟悉的曲调吗?”
“不是因为它还保留着记忆,而是因为它希望通过这种手段,将他最需要的,最鲜美可口的猎物引入怀中。”
“它想吃了你。”
银古一边极有规律的敲击着墙壁,一边跟他揭露真相。
“咚、咚、咚”的敲击声仿佛天然带着一种平和的魔力,在这样朦胧的环境下,给麻仓叶王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你不会以为这些野锈是你放出去的吧?”
银古嗤笑着伸出手,从他的衣角取下来还维持着理智的野锈。
“这地方还活着的野锈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具空壳,只听令于水蛊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