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会筹备得差不多了,但在真正对外开放、接待女王之前,首先会向王室成员与议会展示。
而在这一次排练一般的尝试性展览中,缪宣又见到了那位阿依德诺的总督——这是在他明确拒绝了那无法令他理解的告白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作为参展的一方,德雷克就混在广大主办方人群中,他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后,像是背景板一般沉默,但在缪宣进入大厅后,他的视线就不再移开了。
缪宣还有些尴尬,但德雷克却表现得十分平静,除了不错眼的注视之外,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什么异常,一切都与上一次无异,仿佛那次坦白和拒绝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一场宴会和博览会的预展一样,以圆满结束收场,而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德雷克什么“不当的行为”都没有做,但不论缪宣在何时望向他所在的方向,都能与那双黑沉的眼眸相汇——这只海怪仿佛成了一位最礼貌的绅士,只以这克制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情感。
直到宴会结束,宾客散场,德雷克都没有试图上前觐见,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缪宣,在宴会结束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缪宣不由得松了口气,以为这出求偶的闹剧就此为止,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德雷克在离场后并没有真正离开,这家伙在隐秘处拦住了伊恩的马车。
这只海怪只是轻飘飘地望了一眼拉车的马匹,于是两匹马就一同口吐白沫,瘫软在地。
马车夫吓得不敢动弹,伊恩立即推开车门,居高临下地望着拦车的德雷克,丝毫不掩饰他的杀意:“违反治安条例,怎么,总督阁下也想要进监狱关个几月吗?”
“冒昧打扰了,但是我想向您提出决斗的请求。”德雷克说得非常直接,此刻的他就是一只掠夺领地的凶兽,他这样直白地宣战,“我想,帕西瓦尔先生,你也期待着这一场决斗吧?”
伊恩当然有这个想法,他早就想做掉这个碍眼的家伙,但眼下是诺德诺尔最紧张的时候,他不能任性妄为。
伊恩冷笑:“我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无理的请求?可笑,难道我也要像是个海盗一样,在这里和你表演一场接舷战?”
“是吗……这就是你的回答。”德雷克并没有被这个侮辱激怒,他仍旧相当平静,只是反问,“那么假如我能保证在得胜时不会杀了你,在失败后任由你处置呢?这样你答应吗?”
这狂妄的话语让伊恩气得笑出声:“真是敢说啊,你这愚蠢又无耻——”
这一回德雷克直接打断了他:“比起我,你才是更无耻的人吧?一个把妄想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又占尽了好处——你不知道吧?我已经同殿下坦白了。”
伊恩一愣,在短暂的震惊后,猛得领悟了这话语的含义,紧接着他便暴怒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这只是开始,我不会停止我的追逐。”德雷克抬起眼眸,直接震晕了车夫和保护内阁成员的猎鹰,随后他才慢慢地锁定了伊恩。
“懦夫,你听到了吗——我爱着殿下,我一定要得到殿下,所以我会不择手段抹除一切妄图阻挡我的家伙。”
*
盛夏将近,埃尔图萨公爵终于抵达了诺德诺尔,这位被一路耽搁的内定王储继承人总算是平平安安抵达王都,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在抵达首都后,公爵一家首先前往宫廷觐见王室,女王对此十分期待,尤其是听到公爵的一双儿女也会出席时,就表现得更加欢喜了。
此次小宴缪宣也会参与,他同样对着一家三口抱着某种期待——要是那当爹的不幸,他还有一对年龄尚小的孩子,这三个人里总能调出一位合格的继承者吧?
不需要多么雄心壮志,只要能维系着王室的尊严即可,毕竟接下来的时代也不需要什么王权复辟。
不过在接待客人前,当然还是得先和自己人的见面。
撒迦利亚行色匆匆地赶到缪宣的寝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仍旧穿着那一身简朴的白袍,一头长发则直接在脑后打了个大辫子。
他的脸上带着浅淡笑意,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叫人目眩神迷:“殿下,我回来得迟了。”
和以往一样,缪宣拥抱了这位久别重逢的好友:“撒迦,这一路辛苦了。”
但早该习惯的撒迦利亚这一次却表现得有些僵硬,他愣愣地接受了这个欢迎仪式,随后才忐忑地在缪宣的身边坐下,没有犹豫,直接问道:“殿下,我听说您已经找到了愿意缔结婚姻的爱人?”
此时此刻,虽然撒迦利亚的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意,但他却不敢直视缪宣,低头垂眸,双手在膝头交握,密密匝匝的金色睫毛不住地轻轻扑闪。
“不,这都是假的,一切消息都是信鸽放出的,那位婚约对象也只是傀儡伪装的而已。”
没想到这假消息也骗过了撒迦利亚,缪宣先是失笑,随后才小声地叹了口气:“我这么做是为了……让姑母能更好受一些。”
撒迦利亚猛得掀起眼帘,此时的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失望更多,还是庆幸更多,但单这想法就足够叫他恐惧的了。
殿下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安抚女王陛下,这只能说明陛下的伤病和衰老更加严重了,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感到……“松了口气”?!
“没有提前招呼,你们都吓到了吧?”缪宣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撒迦利亚这份细腻的情感变化,他已经从悲伤中调整好了情绪,只说笑般道,“伊恩当时也信以为真了,不过最近都没怎么见过他,明明他也在王都里,但也不和我见面,只给我写信……难道是在赌气吗?”
撒迦利亚一愣:“不见面……”
殿下竟然不知道帕西瓦尔重伤了么?这一点他十分惊讶,因为就他所知,帕西瓦尔在这几天求助过圣堂内的医师,据说还涉及了最棘手的灵魂。
没想到帕西瓦尔把消息隐瞒得这么紧,甚至没让信鸽知晓!那这么看来,这个“身受重伤”还有其他的隐情。
“时间差不多了,看来我们得先去见见那位埃尔图萨公爵。”缪宣让傀儡推动轮椅,低声说笑,“今天姑母一定会让我把‘爱人’带入宫来见她,看来下一次要更加麻烦了……希望姑母不要提出类似‘我想见一见你的傀儡’这样的想法。”
撒迦利亚低低应和,但心中仍旧记挂着这些不同寻常的事情,缪宣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便开口询问:“撒迦,那位公爵和你信上描述的一样么?”
撒迦利亚回神,随后肯定道:“是的,野心勃勃,性格直接,有着很清楚的目标,不论从利益还是情感上看,他应该都不算是个难以理解的人,但是我总觉得有问题。”
这一切和信鸽的调查结果是相符合的,可撒迦利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有问题也无所谓。”缪宣笑了笑,“百闻不如一见,去会会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