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推着缪宣往大厅走去。
只为皇室成员准备的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缪宣决定在女王之前先与远道而来的王位继承人接触,随后再根据他对这个埃尔图萨公爵的行为表现再出相应的判断。
缪宣知道撒迦利亚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他会抵触的人大多都是与他截然相反的类型,要么是野心勃勃,要么罪案累累,这种预感甚至和缪宣的直觉有些相似。
因此,假使那位埃尔图萨公爵真的是个充满了野心的家伙,那么缪宣就不能让他过多地接触到女王。
“女王”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政治标签,尤其是对继承人来说,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不会错过所有他能接触到的资源,而缪宣不能忍受的就是他的姑母被这样利用。
当今的王室毕竟是绝嗣了,正如尼亚特尔柏历史上重复过的往常更迭一样,斯图亚特王朝即将变成埃尔图萨,在新王登基后,这个国家的面貌都会因此而变得不同。
在这个过程中,许多问题会产生,无数矛盾将一同爆发,其中最要命的无疑是权利的争夺——是王室集权,还是议会得势?是主爱世人,亦或者三权平衡?
要是这公爵还抱着入主皇宫,君王复辟的思想……
可以预见的,这诺德诺尔即将成为一幕激烈又残忍的斗争舞台,而王室、教廷与议会都会搅入其中。
随着蒸汽科技的发展,充足的生产力已经足够这个社会过渡到下一个阶段了,王室所掌握的权利正在不断地被削弱,尤其在女王发病后,几乎所有的国家大事都是由内阁与议会决议的。
缪宣并不认为这个趋势有什么问题,他所经历的许多世界也有着类似的发展曲线,再加上比起亲自去推动世界线变动,他更愿意做一个旁观者。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缪宣本人又常常克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他很容易就会受到小世界内建模的身世影响,而后带有立场地去完成个体使命,而且基本上都会符合正义秩序的阵营要求。
因此,接下来的权力斗争不是他这个前代亲王需顾忌的,他所要做的只是确保这个国家不会因为争权夺利而从内部被动摇,以及尽可能帮助不得不陷入争斗的撒迦和伊恩……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还“活着”。
缪宣在这个世界所盯上的刺杀目标,只有那个侥幸逃脱的骏鹰。
宴会的大厅很快就到了,因为这只是皇室成员们内部的家庭宴会,这一次选择的场合就是更加温馨但狭小的厅堂,繁复的装饰和奢华的布置全部都是暖色调的,而为了应景,还摆上了初秋时能收获的蔬果和花卉。
缪宣还没进入大门就先从小地图上看到了等候在厅的宾客们,在一众侍从侍女的包围下,那一绿两黄格外显眼。
小地图显示出的标记颜色只针对个体对缪宣的态度,一般来说绿色都是友好的友方,黄色则是中立或者陌生,这个标记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这还取决于精神力强度等复杂的因素。
缪宣进入大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墙边的两个孩子——这两个黄点正是公爵的大女儿和小儿子。
姐姐姿态端庄,弟弟气质懦和,虽然在正装华服的包裹下显得单薄,但这两个孩子都生得极好,只是他们大概还无法很好地克制自己,因此在被锡兰亲王的仪容惊艳后,都忍不住惋惜而怜悯地望了一眼他的双腿。
很快啊,啪得一下,两个小黄点就转绿了。
至于那个绿点,那自然就只有埃尔图萨公爵了,这位王室继承人正背着手站在窗边,在看到缪宣后立即几步上前,一副热情相迎的模样。
和撒迦利亚描述的一样,这是一位高大魁伟的男人,肩宽背阔,有着与王室一脉相承的棕发碧眼,五官深邃,给人一种粗犷但不鲁莽的感觉。
而自从缪宣进入宴会小厅时,这个人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缪宣,在缪宣与他四目相对时,他眯起眼,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放肆的微笑来。
缪宣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而就在此时,小系统愤怒又颤抖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哥,这个公爵是目标一!
*
这个世界总是在不断地变化的,所有人都在争夺和厮杀中生存,而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能享有他想要的一切。
骏鹰坐在王宫的贵客席位上,身边是他的两位乖巧“儿女”,周围是恭敬肃穆的仆从,面前是对着他敞开的“秋收”大门。
他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诺德诺尔,这个日不落帝国的首都,可这一次,他不再是血脉低贱的私生子,也不是偷偷摸摸的蟊贼,更不是卑鄙无耻的强盗,他是拥有富饶封地的公爵,他是这片土地的下一任君王!
多年的努力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他的封土和军队已经整合进入了这个全新的尊贵身份里,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正大光明的继承权更叫人痛快,近在咫尺的王位唾手可得!
而接下来,就是这份丰收喜悦所带来的惊喜奖励了。
骏鹰的手有些神经质地紧绷起来,他直直地望着小宴厅的大门,直到侍从低声汇报、打破室内的静谧,直到大门向外敞开、露出初秋的天光,直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清瘦身影、落入了他的视野中。
这一切,和骏鹰无数次想象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多年的岁月并没有给这个人带来太大的变化,他似乎仍旧是曾经那副美好的模样,不论是浅淡的棕色短发,剔透的湛蓝眼眸,还是温和而俊美的容颜……
只除了那一丝不苟地、扣到脖颈处的领结。
骏鹰知道,在这份柔软布料的遮挡下有一痕无法消除的殷色伤疤,这是他在这个人身上留下的刻痕,它意味着他的耻辱和卑劣,它记录着某个卑鄙的强盗如何犯下滔天罪行,它和造成它的家伙都活该下地狱,但是——
这也是无法抹消的、刻在小亲王脖颈上的、只属于他的痕迹!
骏鹰深深地呼吸,仿佛能嗅到什么无处不在的甜香,这份不存在的幻想让他逐渐兴奋起来,隐秘而扭曲的喜悦逐步攀升,甚至快要赶上继承王位的成就,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但不论如何,这感觉真是好到了极点。
紧接着,就是他们的四目相对,那双湛蓝的眼眸落在了他的身上。
于是骏鹰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他期待着得到些什么,不论是怒视还是呵斥,甚至是辱骂——他既期待着被小亲王辨认出身份而暴露,又渴望着瞒天过海后再亲自揭晓谜底,这两样渴求占据了同样多的比重,一时间竟让骏鹰犯了难。
而在短暂的选择难题后,骏鹰把期待投给了前者。
认的出来吗?能够做到吗!隔着这重重的伪装,因为我而露出那刻骨铭心的情感!
然而事实却不会如骏鹰所期待的那样发展,小亲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他就这么平静地望着他,俊美的面庞上仍旧是一片冷漠的神情,那眼神也像是见到了某位偶然相逢的陌生人,没有丝毫不该有的波动。
而直到这片刻的打量结束后,他这才礼貌有疏离地笑起来,向远道而来的贵客颔首致意——小亲王没有认出他,他看到的只是一位虚假的“埃尔图萨公爵”。
骏鹰的心中不知是失落更多,还是侥幸更多,他只好裹着自己的伪装,彬彬有礼地道:“亲王殿下,初次见面,久仰大名了。”
小亲王没给他什么好脸,只这么嗯了一声就权当是听到了。
这毫不掩饰的冷漠几乎就是厌恶的体现,骏鹰能感到周围的侍从们都在默默关注着这不成功的会面,连他那对假儿女都不安地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