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峰走进工作室,站在从前毛毬工作桌的位置上,低着头,仿佛看见了毛毬的幻影,他喃喃吔说:&1dquo;赤朽叶毛毬,辛苦了。”
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眼前仿佛看见身材高大的妈妈站起身,如幽灵般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那天几个助手都不在,只有我一个小孩在房里。毛毬放下画,站起身向我走来,她推开通往后方休息室的纸门,轻松地说了句&1dquo;我要走了”便拉上纸门。我现不对劲后立刻站起叫着妈妈,拉开纸门一看,她脸朝下,无声无息地卧倒在被褥上。我看着妈妈的脸,把手探到她鼻子下方,她已经没有呼吸了,我模仿大人摸着她的手腕,血管没有跳动。妈妈像一只死去的动物。身体变得沉甸甸,我连忙叫来大人,我连滚带爬到走廊上。&1dquo;来人啊!来人啊!不好了!妈妈!”我断断续续叫着。
我像梦游者一样摇晃走着,像当初一样手搁在纸门上,慢慢推开,九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空无一物。然而下一秒那天房里的景象再度浮现,像一阵暗红色的热气,在空气中不停晃动着。房里除了一床被褥,只有一个装衣服的竹笼。倒在被褥上的妈妈看起来比平常高大,裙摆卷了起来,在萤光灯照射下,黝黑的皮肤亮,光润的肌肤像冰冷的巧克力牛奶。我不记得自己在纸门外究竟有没有听到妈妈倒下的声音,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当妈妈倒下时,是否出沉重的声响呢?我不知道。我跑到妈妈面前,叫着她,她没有回应。她死了。在画完长年的连载作品后,她就死了。
苏峰缓缓靠近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事隔这么久,对于那天的事他好像还余悸犹存。
&1dquo;当我知道她倒下的那一刻,我心想,啊,这个孩子总算能逃走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她只不过是逃走了。但是,她的身体确实变成了尸体啊,她死了啊。真教人不敢相信。”
&1dquo;嗯&he11ip;&he11ip;”我浑身颤抖地点了点头。
苏峰催促我离开,我回到长廊上时不禁一阵晕眩,而马克杯里的奶茶已经凉透了。
&1dquo;对了,我曾经看过毛毬的鬼魂喔,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苏峰悄悄地说。
&1dquo;妈妈的鬼魂?”
&1dquo;丧礼那天,毛毬拿着行李神采奕奕地离开了。大家那时都很忙,没人注意到她,但是我真的看到了。她穿着花俏的连身裙,快步走过这条走廊。我吓傻了,愣愣地看着她,她还回过头来对我笑了一笑,向我挥挥手。我虽然马上追上去,但是她走出玄关后便消失了踪影。这世上居然有那么开朗的鬼魂,我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1dquo;那一定是&he11ip;&he11ip;”
我想说,那一定是爱拉。苏峰总是冒冒失失的,直到举行百夜的丧礼前,他还一直当她是女佣的鬼魂,他也没现长得和毛毬酷似的爱拉的事。毛毬丧礼那天,穿着连身裙、提着行李离开的,一定是分身爱拉。大家并非没看见,而是早就知道爱拉的存在而不感到惊讶。会记得这件事的,应该只有把爱拉误当鬼魂的苏峰。
爱拉。
没错,爱拉和毛毬长得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后来她成为忙碌的漫画家的分身,在暗地里活跃。
毛毬死后,爱拉也自大宅里消失,因为她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她现在人在何方呢?她的签证应该早就过期,不知平安回到母国了吗?还是仍然待在日本的某一个角落呢?
那身有如巧克力牛奶般的肌肤,轮廓分明的美貌——
等等!我站在走廊上,掩着嘴转过身去,看向身后刚刚自己走过的那段走廊。九岁那年,我就是连滚带爬的倒在这里,大叫着向大人求援。妈妈昏倒了!我叫着,工作室那时只有我和毛毬,没有其它人。而毛毬她&he11ip;&he11ip;
我止不住全身的颤抖,回到工作室去。苏峰一直跟在我身旁。
那天妈妈走进后面的休息室里,拉上门,我再拉开门时,她已经倒在里面了,我直觉认定那是妈妈倒下了,可是我并不知道在那之前休息室里有没有人。我一直在隔壁帮忙贴网点,可是如果隔壁躺着一具尸体,我也不会知道。
妈妈走进休息室,拉上门,如果那时候,有另一个和毛毬作相同打扮的女人&he11ip;&he11ip;像是爱拉。其实早就死在休息室里了,结果又将如何呢?不对,这样的话就会有两个毛毬了。不可能,房里应该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
我站在已经空无一物的房间,审视着每个角落。记忆慢慢回来了,我记得房间角落有一个竹笼,至于是不是大到可以躲进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我不记得了。或许真的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妈妈躲进那里头,然后我走进来,把爱拉的尸体当成妈妈,大声呼喊大人来帮忙。那毛毬呢?如果我是妈妈,我会怎么做?当然会趁着这个空挡开房间。从那一刻起,漫画家毛毬死了,毛毬则顶替爱拉的身分继续活下去,再也不是那个每天被截稿日追着跑的漫画家了。没错,就像苏峰说的&1dquo;逃走了”&he11ip;&he11ip;
想到这里,我纳闷不已。难不成爱拉真的被杀了?妈妈生我的时候,爱拉仿佛承受了本该由妈妈承受的疼痛,痛得在地上打滚。称职扮演分身的她,是否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扮演分身的角色呢?外婆留下的那句&1dquo;我曾杀了一个人”,又意味着什么?是外婆杀了爱拉,妈妈利用爱拉的尸体做掩护远遁吗?这是预谋杀人,还是偶事件?外婆最后说:&1dquo;但我并非心怀恶意。”套用在爱拉的身上也说得通,外婆对爱拉本人应该没有任何怨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