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谢珣,脱脱眼里失火:“谢台主没把我扔出含光门已经是菩萨心肠了。”
校尉正无聊得想骂街,一下来了精神:“怎么,去这么一趟就跟谢台主起了摩擦,快说说,怎么干起来的?”
长安百司,鸿胪寺是最优容同僚的地方,署中什么人都有,风俗混杂,只要不出事,大家平日活泼得很。脱脱白他一眼,想到自己前途未卜,有些泄气,懒得跟校尉耍嘴皮子,无精打采地进了典客署。
公房里,今日当值的是康十四娘,屋里已掌灯,十七岁的粟特少女在满满的卷牍后埋书写。
“康姊姊!”脱脱打起精神,喊了声,凑到康十四娘跟前俯下身一瞧,纳闷道,“咦,这卷不是校正润色过了吗?”
这些事,本属于专职译语,但康十四娘略有文采,又向来和脱脱配合的好,脱脱临时记的风情记,字如杂草,除了她,谁也看不懂,这润色校正的重任她也就担了。
“今天秘书省来了人,说圣人最近想读些番邦记,为保无事,命我再仔细校正一遍,好拿去装潢。”康十四娘一脸古井无波,眼角微微瞥了瞥,“你从御史台来?”
脱脱不想谈糟心事,便骂秘书省:“圣人想换换口味,精校的事自然应该归秘书省管。秘书省都要闲出病来了,公然翘班,三旬两入省,去了也是流哈喇子睡大觉,没事写写诗,恨不得告诉全天下自己有多闲散快活。”
真是好不公平。
康十四娘语气平淡:“无妨,”她复又低头,像是闲聊,“我听说御史台今日借你过去译语,想必难不倒你,说不定御史台的人对典客署刮目相看。”
“苦不堪言,你都不知道御史大夫有多难伺候,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脱脱哼道,眼前是谢珣那张俊脸,她只想拿簪子给他一下。
康十四娘手底微微一滞:“谢台主亲自审案?”
脱脱往公房角落里的小榻上一歪,四仰八叉,小皂靴踢着一晃荡一晃荡的:“对呀,谢台主好威风的,今天抓节度使,明天抓回纥使,跟只好斗的大公鸡似的。”
她忽然翻个身,好烦,谢珣想开了她,他爪子长,长到能伸到长安城三万京官任意一个人身上,哪怕她是典客署的人,只要他一句话,她就完了。
“你这是福气,多少人盘算着想去御史台这样的重署里露个脸都没机会,李丞看重你,把这机会给你,你应该高兴。”康十四娘抬看她,微微一笑。
脱脱噌地坐起,喃喃道:“我才不想去御史台露脸,而且,我已经得罪御史大夫了。”
“典客署里谁不喜欢你?你嘴甜,又聪明,”康十四娘笑了声,不着痕迹,“就算你得罪了他,你不是会跳胡旋舞吗?我听说,谢台主不过表面禁欲,其实很放得开,家中有美艳罗婢伺候着,你也许献舞一支能打动了他。不过,或许也不容易,我还听人说,其实谢台主心里有人,只是对方没看上他。”
第7章、舞春风(7)
这么刺激?
奇怪了,康姊姊平时闷声不吭的,御史大夫的野史秘闻知道的倒不少,真是人不可貌相。
康十四娘对上她好奇的眼:“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能当真。”
谁?到底是谁不甩目下无尘的谢台主?简直不要太大快人心。脱脱有些激动:长得好,家世好,官做到御史台扛把子,年纪轻轻出入政事堂,本朝最年轻的进士,最年轻的相公--他也有得不到的女人!
哪个小娘子这么有骨气?
脱脱很快忘掉不高兴的事,光是想一想……都要死了。她摇头晃脑哼起小曲儿来,好不快活:
“俏哥哥,爱哥哥,腰儿拱,臀儿仰,灵根一凑周身爽,呀呀呀,好个风流的探花郎,还不肯把奴身儿放。”
她嗓子软,娇娇的,黏黏的,吐字缠绵悱恻,眼角眉梢带着点稚拙的媚态。真巧,谢台主就是个探花郎。
康十四娘表情渐变,见她浑然不觉只管唱,小脸晶莹,眼睛在烛光里闪啊闪的,忍不住打断她:
“脱脱,知道你唱的什么吗?”
“南曲阿母教的呀,大家都会。”脱脱若无其事答道,开始喊饿,脑子里想的已经是樱桃饆饠。
她突然一个激灵,自己忘记一件事呢。
日渐长,东方游云趋散天光欲亮,西市附近金光门先有了人声,此门乃长安城的交通要点,无数胡商用骆驼载来了天下珍宝,出入长安城,托起过盛世一角。很快,整个北城跟着慢慢苏醒,人声、马声,呼喝声,声声混杂,直到从延康坊传来庄严而悠远的一道钟声,百姓们便知道,的一天要开始了。
官府卯刻击鼓,召集百官,因此各坊坊门一开,在朦胧黎明中,需要上朝的五品以上职事官、八品以上供奉官,由随从开道,或骑马、或坐车,三五成群依次出现在了道路上。
“呦呵,李丞,这么早,听说昨日御史台借了你的人,还能喘气吗?”同穿绿袍的七品官眼尖,赶紧八卦。
绯袍官员闻言,立马扭头,俨然嗅到了热闹的味道:“什么?李丞折损了一员得力干将?”
李丞笑眯眯的,从来都是一副很好讲话的样子:“没有没有,不要这样说台主嘛,乌台有案,牵涉到番邦,借典客署的译语人合情合理,我自然乐意助谢台主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