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阳,我不可能修道了,”洛浦淡淡开口,“我会和常人一样生死……不,比寻常人的性命还要短。结衣是千年艳鬼,她还会继续活下去,我却不能陪她。与其这样,还不如散场,各自回家。”
“……师父,生了什么事?和酆都有关么?”沭阳惊愕,从来没听洛浦说过,声音跟着不稳了,“为什么不能修道了?!你灵力远远高于旁的道士啊。”
“灵力啊,”洛浦抬起自己的手,懒怠地看着手心简单干净的掌纹,自嘲地笑笑,“我也是才明白,原来这么高的灵力,不是天分,而且另有他用。”
再说结衣进了铃铛中,空间飞快扭曲,铃铛声响,催命般在她耳边转,脑子里也像是飞进了几千几万个铃铛。她白着唇瓣,捂耳朵等待。好不容易铃声渐弱,她见到了战场上的兵戈相向。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洛衍坐在阵前,沉着观望。他分析着战士,眉头紧紧皱起。熟悉他的人,没有看到过他这样认真的时刻。
结衣作为旁观者,能看到丛林中,夏之湄白衣如雪,手腕上铃铛反转阳光,表情却是属于夏之昕的,担忧,而沉默。结衣进入的是夏之昕的世界,她能听到她的心声,“他死了,我和他一起。”
变化生在一瞬间,原先派出的士兵却突然转道,骑马向洛衍杀来。洛衍稍愣,立马起身飞离远处,却已经被十几个骑兵围住了,刀剑指着他。
狼狈后退,空手对付己方的背叛。洛衍眉目冰冷,气势犀冷。尽管这样,他依然被逼得很狼狈。连他这样的奸佞之臣,也不由震怒,“你们这群疯子!”
战争的惨烈中,结衣远远看到滴着血的剑砍向洛衍,他跪倒在地,冷目看着逼到眉宇之间的寒光。
夏之昕动了,漫天血光飞烁,她的魂魄从夏之湄身上起来,白光如雪般,将无数刀锋剑光都引到了自己身上。被不属于人间的灵力伤到,四周将士倒地吐血。
夏之昕魂魄重回到了夏之湄身上,却用法力把刀剑的伤害转到了魂魄上。那些刀剑在插进夏之湄胸前时,化作了水雾。夏之湄却闭着眼倒地,口中鲜血流出来。
她手上的铃铛脱落,掉在地上,溅在血泊中。像是湖泊中溅进来一滴泪,反射着太阳灿烂的光芒。
洛衍嘴角也流出血丝,抬手挡住了阳光,看到攻击自己的将士毫无征兆地倒地。
“不要啊!”结衣大喊,可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遥遥中,天降血雨,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洛衍和她对视,两个都在笑,笑中含泪。
红楼隔雨相望冷,他和她,已经走不下去了。
记忆戛然而止,结衣被强行带出了这个世界,只是最后看着他们两个都跪在地上,微微笑。
☆、未死
结衣抬头,看到好大一轮明月。许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她为夏之昕做了许多,却依然什么都不能改变,就像她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有她无他,有他无她。有时候,爱比死亡,更加让人绝望。
这样的瞬息,她兜头见月华皎洁,霎时间心明如镜,没有一丝波动,带着深深的疲惫。
沭阳在后面凝眉许久,低头看到结衣血红色裙裾如湖水,白皙的一弯小腿露出,银链血迹斑斑,松松地系在纤细的脚腕上。不由皱眉,结衣也受了伤么?
结衣抬头,对洛浦伸出手,疲声笑,“夏之昕挣脱了噬魂铃,为了在千军万马中救洛衍一命。”无人回答她,她慢慢站起,冷眉杏眼冰刺刺地盯着沭阳,嘲讽而笑,“不是说常丞相派兵相助么?为什么我只看到,派来的将士把兵戈对的人,是洛衍?!”
沭阳面色白,平静的脸上有了情绪的波动,“你说什么?!常以休要在这样的时候害洛衍?这不可能!”
结衣走向他,怒到极致,反而娇媚含笑,“怎么不可能?不是说一个时辰援兵到么?……如果洛衍真死的话,也是被你们自己人弄死了!”
沭阳面上忽白忽青,袖中手心攒紧又松,冷冷道,“这事我自会查清,不劳结衣姑娘费心了。”说罢转身就走,气势汹汹。
结衣怔怔在原地半晌,听到洛浦似叹息的声音,“我们也走吧。”
她不及扭头,洛浦清凉衣袖拂过她面上丝,从她边上走过,脚步飘然而奇快。结衣追过去,拉住他袖子,“洛衍没有死!”
“嗯。”洛浦淡淡回答,不是很在意。
“……我……”结衣想继续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被脚下石头一拌,力道被一推,踉跄躲开。仰起头看的时候,洛浦已经不在了。
“洛浦……”她轻轻喊。
无人答应。
“洛浦……”她可怜兮兮地再喊一声,尾音上扬,颤。
空气稀薄,依然没有人声。
四野茫茫,鬼哭凄然。结衣呆呆地站在原地,脚下全是骷髅,身边全是冤鬼。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死去的时候。站在天地间,怎么开口说话,也没有理会。
再加上今夜的连番刺激,陡然觉得眼前天黑了,控制不住感情,眼泪刷刷往下掉。
身后一个轻声似叹息,“哭什么?”
她扭头,扑入来人的怀抱,“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走了……”
洛浦沉默,把她推开一点儿,看她哭得眼圈红,静了片刻,取笑道,“活了一千年的老女鬼,也要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