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股好似内力的无形无质之物开始从丹田涌向头顶,随后又从头顶慢慢地绕着体内的奇经八脉数个周天,循环无数次后,仿佛将他从头到脚的经脉全都打磨完毕,最终重汇聚在丹田内,气息却已经从原先柔和温顺的内力变成了一股略带凌厉劲道的剑气。
不知过了多久,殷九霄意识到找回了身体的主导权,总算打开了眼睑。
神采奕奕的眼眸中映入蔚非尘满头的白,铁青的脸色。
他们的周边是散着阴森幽暗气息的地下山脉。
而更为诡异的是,这个山脉完全笼罩在高大七丈的石墙内部,上下皆是石壁,包括远处的山脉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亦是被石壁围绕起来。
一股沉香味散溢在空气中,与先前被毒无榭带到的那个墓穴一模一样的味道。
此时,殷九霄与蔚非尘双掌相抵,从对方的手掌上感受到的却是阴寒的气息,蔚非尘似乎意识到他醒了过来,也跟着睁开眼,随后收起了手掌。
“主人。”嵇远寒一直站在殷九霄的身后侧,虽然蔚非尘说过殷九霄不会有事,却还是心中焦急,当殷九霄终于醒过来后,连忙来到殷九霄身旁。
当看到进来始终形容枯槁的殷九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虽然依旧形销骨立,但相信假以时日,肯定可以恢复从前的容光。
嵇远寒终于如释重负。
“我无事。”殷九霄望着蔚非尘,对嵇远寒道。
顿了顿,他又道:“不如说我现在感到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不说,在这个昏暗的只有些微烛火之光的地底,眼睛更比过去能看得更清楚,身体更是神清气爽、身轻体健,仿佛吃下了天底下最好的疗伤圣药。
而这一切大概都是蔚非尘所为。
蔚非尘扯了扯嘴角,轻描淡写道:“我这一身功力全部交给你了。”
对方说得轻巧,好似只是给了殷九霄一杯水喝。
蔚非尘扶着旁边的山体墙壁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前方四丈外的坟包处坐下,靠着木牌缓缓滑坐下来,对殷九霄说了一句:“你要的东西都在前方的山谷里。”似乎再也懒得看殷稽二人一眼,闭上眼,此后一言不。
对于蔚非尘连续多年待在地底而言,他全身早已被阴毒侵袭,如果不是全靠一身高绝的内力在支撑,早就随妻而去,如今将功力全传给了别人,数年积压的阴毒彻底爆,让他再无多余的力气做些什么。
殷九霄站起身,一步踏出,体会到了何谓真正的脚步轻盈,他走到蔚非尘面前,扫了刻着“蔚非尘爱妻殷绮琴之墓”的木牌一眼,看到坟冢前插了一把绑着火红流苏鸳鸯香囊的长剑。
他蹲下身平视着对方:“蔚前辈,你不问我到底生过什么吗?”
蔚非尘长久的没有回应,殷九霄以为会就此被无视,直接坐在了地上,决定与蔚非尘死耗,然后终于听到对方答非所问:“你师父当初带你回去,便是做好了让你成为下一任谷主的准备,而你既然再次寻到这里,又碰上我大限将至,便是命中注定。”
“大限将至”四字让殷九霄有些愣怔,他放在长袖中的手缓缓紧握:“是因为这里的阴毒?”
“毒老怪临走前与我说,你与嵇远寒服下的两种毒足以让你们不受此地阴毒所侵,所以不论你们想在此地逗留多久,都是无碍的。”蔚非尘越说声音越轻,像是强撑着才将话语完整的话吐露出。
殷九霄攥紧了拳头,抑制着言语的颤抖:“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蔚非尘眼睑颤抖,随后睁开了眼,当他与殷九霄湿润的眼睛对上,忽然笑了笑,一双璀璨夺目的眼眸如今稍许黯淡,却带着无以名状的温柔和怜爱。
此时无声胜有声。
殷九霄看到对方的眼瞳里映出的人流下眼泪。
逐渐地,蔚非尘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轻不可闻地呢喃:“我与娘子希望,我们的孩子可以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一辈子,但看来,从让他在轮迴谷长大开始,就是不可实现的事。”
“……事与愿违,是我们之过。”
握紧了拳头,指尖深陷掌心,殷九霄视线模糊。
恍惚间,蔚非尘似乎错将他看成了别人,涣散的眸光深清如许,毫无血色的双唇上下开合。
话音落下之际,在殷九霄和嵇远寒眼前,蓦然垂下了手。
蔚非尘临终前对殷九霄道:“绮琴,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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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殷九霄自作主张地决定将蔚非尘与他的夫人葬在一起,然而,当嵇远寒抱起蔚非尘想将其放在坑里时,从蔚非尘的身上滚落下了一幅卷轴。
殷九霄缓缓打开卷轴,上面以精细的画画了一位亭亭玉立的貌美女子。
女子手持罗扇,站在凉亭内,眉眼清雅,嘴唇却极媚,相得益彰,明艳又澄澈。她一身简单的浅绿色衣衫,长及曳地,更衬得墨雪肤,灼灼其华。
女子在画面中似乎正望着自己的心仪之人,朱唇微弯,犹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嵇远寒在一旁看到画上女子,现其容貌很是眼熟,余光看到殷九霄后,忽然明白,主人与这美人图上的女子除了眼睛不同之外,其余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在画作的左下角有四句诗,前两句诗字迹苍劲有力,与署名的“春分,非尘”字迹相同,是为“含笑春风凝望久,长倾人意醉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