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和一下就激动了起来。若是表功,说不定直接被邑宰看重,得了官职呢。似田郎这等昂扬君子,不该隐没乡野,当出入三桓门庭才是!
然而田恒面露讶色,旋即躬身道:“谢君子抬爱,不过小子只是借力驱走了贼匪,哪有功劳?”
见他谦逊,孔纥更是高看一眼:“田郎过谦了,若是让那群匪盗抢了大车钱粮,须臾就要逃回老巢。多亏这厢阻拦,又伤了数名匪心腹,才让吾擒到要犯。邑宰曾言,拿到这伙匪盗,便向孟氏家主举荐。此等功劳,吾不愿独占。”
孟氏家主!颜和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鲁国有三桓,季孙氏、叔孙氏和孟孙氏,皆为桓公子嗣,如今季氏为尊,把持朝政,权势最大,但是孟氏也有贤主,同列正卿之位,只要能得家主看重,不啻于平步青云!难得孔纥大度,肯让出功劳,怎能错过良机?
然而这般诱-惑摆在面前,那青年仍旧摇了摇头:“君子大度,奈何贱内有孕在身,小子还要陪她回乡,怕是不敢从命。”
这答案着实出乎了孔纥的意料。女子怀孕不是寻常吗?何必为这点小事错失良机。他这副打扮明身家定然不显,不思进取,反倒做妇人之态,实在可惜。
目中欣赏顿时消减几分,孔纥摇了摇头:“既是如此,吾不便多停,先告辞了。”
说罢,他拱手施礼,重上了战车。
眼见那车走远,颜和简直都要捶胸顿足了:“贤弟错失良机啊!”
田恒却微微一笑:“事有缓急,颜兄还怕我没有出头之日吗?”
他这话说的磊落,又不乏豪气。颜和闻言也只得甘拜下风,是啊,这等才能,还怕没人赏识吗?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稀罕投奔孟氏,想拜在季氏门下呢。倒是他家娘子,着实好运。
既然没啥念想了,被打断的车队又开始缓缓前行,田恒则回到了自家骡车,楚子苓见他归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伙贼兵被抓,主事的想帮我邀功。”田恒答的随意。
见他这模样,楚子苓就知道肯定是婉拒了。毕竟他们的身份关系都是假扮的,眼看齐鲁就要交战,这时候被现了,恐怕会被当做奸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
想了想,她又悄声道:“咱们可是要离开车队了?”
经历了这么一场,再跟着车队似乎也有不妥。
田恒笑笑:“正是,等到了负瑕,便可辞行了。”
这伙贼兵被抓,前路应当也能安全不少,是时候离开了。
因遭遇了一次匪盗,车队走的又谨慎了些,足花了两日,才赶到负瑕邑。入住客舍后,田恒便去寻了颜和,说要告辞之事。颜和自是大为不舍,然而也知对方与他并不同路,只得取了绢布银钱,硬要塞给田恒,让其路上花用。盛情难却,田恒便收了下来,算是宾主尽欢。
当晚,两人又相隔老远,分榻睡下。谁料还未等进入梦乡,门外突然起了喧哗,有人惊呼:“失火了!快出来避火!”
两人皆是大惊,楚子苓飞快抄起填充的衣衫,往怀里塞,田恒则披衣出门,不多时回来道:“隔街起火,需闪避。”
如今天热,木料茅草都易燃烧,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楚子苓此刻已经裹好了肚腹,被田恒一把抓住,带出了房间。
此刻外面净是被大火惊醒的人群,各个衣衫不整,不少还提着木桶,水瓮,似要前去救火。田恒只看一眼,就知不妙:“火势太烈,不好扑救。”
那条街上,已经烧起了三座房屋,今夜还有风,须臾就会蔓延开去,怕是救之不急。谁料话音刚落,就有只手用力抓住了他:“快拆屋!拆去临近没烧着的房屋,在附近屋顶洒水,应能隔出一条防火带!”
田恒愕然回,只见身后女子面色焦急,话语不停:“救人时要用湿帕掩住口鼻,弯腰急行,若吸入浓烟,亦有可能不治。必须尽快……”
寻常女子见了大火,怕不是吓得两腿软,不能言语。然而子苓即便双手抖,话语依旧条理分明。看着那双被火映得愈漆黑的黑眸,田恒轻吸了口气。这法子能用吗?应当可行!脑中犹若电闪,田恒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抓住楚子苓的手,吩咐道:“你待在此处,不可乱走,我去去便回。”
“我也去!”楚子苓立刻道。这样的大火她当然也怕,但是去了好歹能多救些人。
“胡闹!”难得的,田恒怒斥一声,“给我好好待在此处,不可乱走!”
说罢,他也不等楚子苓再说什么,随着那些救火的人群大步而去。
楚子苓愣了半晌,轻轻跺了跺脚,却也没再持,抬头望向那高高腾起的浓烟,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实在是无妄之灾,只盼能早点扑灭大火吧。
※※※
当孔纥驾车而来时,火势已经相当惊人。这里毕竟是较为寒酸的南城区,四处都是草舍,一旦起火就是一片焦土。然而防火一般都在秋冬,谁能料到,夏末也会有这样的大火?
然而还未等他下令扑火,突然眼前的火势不是很对。大归大,却没有蔓延的趋势,特别是西面,明明还有屋舍,却未曾烧过去。怎么回事?
“去探探火情!”孔纥下令道。
立刻有兵士前去,不多时,带了比长回来。那老儿如今也是满头黑灰,见了孔纥就拜道:“启禀戎帅,四下拆了十几栋房,已治住了火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