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前行,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车帘撩起,楚子苓一眼就看到了那立在道边的高大身影。就算入冬,那人也未服裘,只一身简拙布袍,神情却安然自若,犹如卧在羊群中的猛虎,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慵懒。
只见到那人,楚子苓只觉整颗心都安稳了下来。也不要侍婢搀扶,她下了车,走到那人面前:“无咎这些日可还好?”
田恒状似随意的扫她一眼:“不差。就等你归来,添些仆役呢。”
“等我赚些诊金吗?”楚子苓不由失笑。华元把这私宅安排的极为妥帖,但没留多少钱帛,唯有她得了诊金赏赐,家中才能有余财。
“钱哪里能买来忠仆?多治好几个国人,引人投献才是。”田恒懒洋洋道。
这话说的调侃,也隐含着一些劝告。楚子苓在心中暗叹,看来宅中仆役能信的不多,想要真正“安家”,还需要时间和运筹。
有些话不宜在旁人面前多谈,楚子苓便闭上了嘴,跟在田恒身后,来到前院。这里将作为接诊的病房,不但隔出了密闭的针灸室,还在一旁设了药房。
检查过一遍,让人把宫中带回的草药分门别类放好,楚子苓才回到房中。遣走婢子,摘下纱帽,她问道:“这里设馆坐诊的消息,传出了吗?”
田恒不答反问:“每月只得两日时间,你有几成把握治好病人?”
他可是如今最了解楚子苓诊病方法的人了,但凡是施术针灸,就需复诊。每月只出宫两天,如何治病?
楚子苓哪能想不到这个,也备好了应对之法:“在宫外,还是以针灸为辅,汤药为主吧。万一真有重病,再向宋公言明。”
这也是她必须采药的原因,楚氏最擅产的还是针灸,但是汤药经方也有研习。在没有针灸条件的情况下,用药才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如此一来,“施术如神”的手法不太好展现,真正打出名头,估计需要一些时间。
见她早有准备,田恒“唔”了一声:“那消息传的怕就要慢些了,华元心有疑虑,必不会大力传扬。说不好前两个月,还要如来时一般。”
来时她诊治的兵士,可不是个个有病,难道还要继续卖弄“神医”的手法?
楚子苓正想说什么,一阵喧哗声突然响起,她和田恒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向外走去。
出了房门,那声音更大也更清晰了,有人在院外哭喊大叫。就见阿杏匆忙赶了过来:“大巫,外面有人求诊,惹得不少人堵在门口。”
故意闹出的动静?田恒眉头紧皱,立刻道:“你莫露面,我先去看看!”
第一日看诊,就有人上门闹事,怕是来者不善。这时身为大巫的楚子苓是万万不能露面的,田恒大步走到门前,断喝一声:“何人喧哗?!”
身长八尺的大汉,怒目呵斥,效果何其骇人。院外顿时一静,就见个年轻男子扑倒在地,连连叩:“听闻有大巫在此设馆,还请大巫救救我父啊!”
他的声音悲戚,很是惹人同情。田恒目光一凛,落在他身边躺着的老者身上,只见那老汉双目紧闭,满面胀红,也不知是急是痛,身体微微颤栗,确实一副生了重病的模样。
然而田恒不为所动,开口便道:“是何病症?”
“目盲……”
他只吐了两个字,田恒就长眉倒竖,伸手按剑:“年老目盲也来求诊?莫不是戏耍吾家大巫?”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年老者又有几个双目无碍?真弄来个瞎子,怕是鬼神都无法使其复明。前来求诊,岂不可笑?
那男子却膝行两步,苦苦哀求:“不,不是以前就盲,是几日前突然无法视物,还头痛耳鸣,口干舌肿,必是中邪啊!还请大巫开恩一救……”
听到这话,人群中又响起一片嗡嗡声。瞎眼是难复明,但是撞邪就不同了,大巫治的不正是这个?
突然有人叫道:“不是君上命大巫给国人诊病吗?如今人到了,怎可不治?”
田恒虎目一转,望向出声之人,那人一惊,矮身缩进了人群中。到了此时,田恒哪还不知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现在如何是好?专门送上门来的,必不是好对付的病症,又有如此多人看着,一旦失手,便要名声扫地;而拒之门外,又是不敬宋公。
正当他皱眉思索,阿杏突然走了出来,略带紧张的提高了声音:“大巫请病患入内。”
人群中顿起喧哗,大巫真的要治?能治好吗?
田恒皱了皱眉,却未阻止,只看了眼人群,就见方才出声的汉子并未离去,反倒凑前几步,探头张望。
目光又在人群中扫了一遍,田恒这才关门,跟着几人向室内走去。
此刻楚子苓已经戴回了纱帽,端坐屋中。她当然也听到了院外喧哗,更清楚此刻面对的是什么情形。也正因此,这病人才必须要治,并且要治好!
只盼自己料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