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晓,微弱的曦光中梅司睁开双眼,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恍惚间触到一截柔软的躯体,昨日种种复现,胸中如朝日初升、步步莲花怒放。他不禁伸出手去,轻触对方熟睡的面庞。流娘突然惊坐而起,像一只睡懵的小兽,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睛茫然恼怒地左右顾盼,一只手无意识地揉着唇角花了的胭脂。(度过了一个美好而激烈的夜晚呢,吾梦中好杀人哈哈哈)
“娘子。”梅司柔声唤道。她眨眨眼,目光逐渐清醒,歪着头笑:“夫君。”
正梳洗,外面突然击鼓之声大作,随之如同大风呼啸,梅司提剑而起,掀开帐门,只见天空之上,三只大鸟呈三角编队滑翔而来。三百壮士匆忙集结,弓弩还未架好,马已惊得乱跳,大鸟在大营练场盘旋而落,申昌遇举短矛迎上去,为的大鸟盯了他一会子,突然头一歪,上面跳下一个金青色的修长身影。
“昆仑阿玛颂左使三青,孔雀,你们这里谁领头?出来!”紧束在身上的戎装薄得近乎透明,镂金镶祖母绿的头盔、蝉甲如同螳螂的翠色羽翼,跳下来的女子身长八尺、肤如金麦,目如明星、趾高气扬,雪白的牙齿闪闪光。三百壮士严阵以待,却仍不免被她胸前一对黄澄澄的圆形胸甲吸走目光,全裸的背部布满花绣、蓝绿宝石般闪耀,双腕上缠着一对纯金臂环,汉人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装束。
申昌遇上前一步:“在下申昌遇,左使三青有何贵干?!”
孔雀姬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个遍:“我知道你,你偷袭过我们,作为嗣人你胆子很大。”然后道,“十五夜里你们中有嗣人杀了本使的坐骑,把伊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人群中梅司吃了一惊,只听申昌遇压怒道:“河西昆仑有盟约在先,你们若是伤人我们有权驱赶鸮骑!”
孔雀姬的下从女官上前,对她耳语几句,孔雀姬摆手不屑:“驱赶?区区一个卑贱的嗣人杀死了本使的坐骑,这是以下犯上!况且,十五是月圆之夜,是我们约好的狩猎之期,月亮是交媾之神,主管三青的生育节律,伊当然是我的猎物,要由我处置!你们若是不交,我就武力强抢。”
她此语一出,金青杖一指,一只猫头鹰突然上下喙咔哒一声,扑翅掀翻了主帐——那里是梅司气味最浓的地方。木龙骨、帐幕四散翻飞。剑光一闪,大鸟一退——梅司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与它对峙,流娘还在里面!大鸮头上的羽毛全部支棱起来,它面前只有一柄薄薄的剑锋,青年身后的少女红布蒙住头脸,双手合十。
孔雀姬满意这个局面。
申昌遇急中心生一计:“好。交人可以,只是有个条件。”
孔雀姬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问:“什么条件?”
申昌遇道:“我们汉人讲究礼法,须得择个吉日,在吉地祭祀天地祖先,你带着礼金和仪仗前来迎接;你这些鸟儿凶猛啁哳,杀气太重,让它们离开七里等待。”
孔雀姬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
申昌遇嚷道:“你自己也看见了,人家新婚燕尔就被你拆散,当然要告别啊!七里也不远啊,这是礼节。”
孔雀姬看了看那个女孩:“好。”大鸮收翅退了回来。
(注:
三青称女人为硕人,第三人称代词为他;称男人为嗣人,第三人称代词为伊。一二和复数代词没有区别。hehimtheethimtheyth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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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砂走石、马蹄声碎,马车剧烈颠簸着朝观音峡驰去。
“行明兄,流娘会一同去送你,我们埋伏在峡谷最窄处两侧岩壁上,到时火流星为号,记得一定要用我给你的石棉毡把自己牢牢裹住,不要露出哪怕一丝头。第一次攻击后大鸮一定会赶来救主,到时就再让它们吃一桐油火箭,两拨都结束之后等我们救你,一定不要自己出来——你放心,流娘交给我,一定给你带个囫囵的。”申昌遇骑在马上嘱咐,声音抖。
事到如此,梅司反而异常从容:“贤弟好机谋,可是要用硝水?只怕愚兄的礼金你是取不回来了。”申昌遇也笑道:“那就请下次见面多带些补偿我吧。”两人互揖作别,疾驰的马车甩开了视野。
申昌遇勒住马,抬头望向峡谷中狭窄的天空,黑白分明的深目中掠过块块阴影。
那年他十四岁,形如玉人,阖家上下宠爱得要命,父亲联合折逋部围剿三青,他嚷着非要去看,看到的却是从卫城上飞下来的大鸮和阿玛颂。逆着阳光,一个全身金甲的阿玛颂浑身反光,黑袍猎猎,手中的金杖也是朝他这么一指,头上一片巨大的阴影,然后他离地飞起!
失重的感觉,他连哭声都不出来。
阿玛颂伸出银亮光的手臂,尖尖的金色指甲扣着他的脸:“真可惜,还没长大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地面上的,双臂上多了一对爪痕。卫兵救他回来,折逋大人摇摇头:“这孩子被标记了,以后还是会被三青抓走的。”从此之后,家里人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他不再是受万千宠爱期待的河西继承人,他是迟早有一天会属于三青的泼出去的水。——除了祖母,祖母说,“这孩子像我,我要。”
奇耻大辱也!六年来我积蓄着力量,磨练着自己,我要自己更强、更敏捷、更狡猾、更不择手段,我要击败你们!这场复仇我等了太久!
梅行明,你可明白,我衷心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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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
“流,你在担心吗?”梅司握住她的手。
她抬起头:“流不是我的名字,是因为我远离故乡;我的名字,不能为地上的人知晓,攻无不克,勇冠三军。”“是好名字。”梅司望向远方,衷心地说。
祭祀仪式完成,梅司披上石棉毡袋,郑重地看了一眼流娘,跨上仪仗的马。
“硕人,你为何要以黑布蒙脸?”孔雀姬满意地看着一切完成,回头看见流娘,问。
“我看见离去如同死亡,我为它哀悼。”流娘说。
孔雀姬轻笑:“伊已被我打上了猎物的标记。至于你,好少年,6上的嗣人这么多,再去找一个就是,干嘛为区区一个放弃七彩的长袍?”
流娘道:“那孔雀大人呢?6上的男人这么多,为什么偏要我的?”
孔雀认真地道:“因为三青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宠儿,你们6上人是不完美的半成品、没烧过的泥坯,我们要比你们智慧、强大、高贵,世界上的一切理应是我们先享有。”(对啊我就是黑神造黑西方中心种族主义)
随行的三青是孔雀姬的下官侍从之类,迤逦一列向观音峡走去。日至正午,阳光耀眼,休整树林中大鸮打着瞌睡,偶尔睁开一只眼又闭上。“轰”!突然一声巨响,大鸮的眼睛全部睁开,羽毛倒竖、躁动不安。
观音峡中山崩地动,孔雀姬大吼:“有埋伏!列队——圆阵!”十二名三青训练有素地龟缩成一圈,长矛向外——正中申昌遇下怀!咻——啪!火流星闪过,梅司迅封住石棉毡袋口。孔雀姬莫名其妙之时,从天而降几股有着刺鼻气味的滚烫黄色液体!呲啦!被浇到的三青的钢铁皮肤上冒出一股红棕色的烟气,化作蓝绿色的液体!观音峡中霎时满了惨叫!孔雀姬眼疾手快,飞身闪避,一跳竟出丈许;一面口中呼鸮救援。林中大鸮听到呼哨,起飞救主,谷口狭窄,一列而入,突然峡谷两侧喷出桐油、火箭流矢齐,大鸟羽毛被点燃,凄厉啸叫却不能控制空气,纷纷撞到崖壁上!孔雀姬眼见坐骑身死、同伴重伤,又惊又痛,咬牙切齿——再也不能相信伊们了,堕落、口中全是欺骗的6上人!我要全灭了你们!
她双手合十,眼中放出狰狞的绿光。
突然,一道黄水浇在她左臂上!只听嗡的一声,水滴落在地上。她重新笼手却无用,左臂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低头一看,金麦色的皮肤已被灼穿,露出里面——中空的钢骨和银线!
三青不是人类?
大势去矣——这群卑鄙、血肉之躯、不堪一击的6上人,居然用酸液对付我们!那嗣人,他是什么时候现的?只听头上“三青贱人,哪里逃!”长矛如雨一般掷过来!倒在地上的三青柔软的胸腹被刺穿,流出鲜红的血液和与人类无异的内脏。
三青是人类?
“往水里去……”如同风中飘来一句渺茫的歌声,孔雀姬在绝望中听到。——可是,根据昆仑海然互不侵犯条约,风吹过的是昆仑的领空,水流过的是海然的疆域。孔雀姬身为国防官员,这次本来就有些违规,跨境更是要受到审判的——已经死了12个三青了,要审判就审判吧,我孔雀立誓,必灭河西!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跳入白波激越的观音涧。(好。F1ag已立,小王子你们家药丸)
壮士们打扫战场,酸液四流,引观音涧水清洗才能落脚,冲了四次,壮士们才让梅司出来。“不然一摸掉一块皮肉!”他们夸张而欢喜地说着,夸奖着少主的英明,这场胜利他们等得太久。梅司看着一地的水渍与狼藉,被烧灼得变了形、血水遍地的三青尸体,后背与柔软的腹部交接的地方,金铜鳞片闪闪光,如一条条被射死的飞天神鸟。
如果我能与你们说话,而非兵戈相见、血海深仇。
申昌遇意气风地跨马而来。流娘从他马鞍上跳下来,默默走上前,将黑面巾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