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人都到了。”寂静无声的屋子里,珠帘猛地被人掀开,珊瑚鼻尖还带着汗,急匆匆的进来回话,“几位奶奶的娘家人都来了,咱们还是回王府去请下吧。”
“还能请谁?爹爹已经不在了,弟弟也不在了,我早已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妇人款款站了起来,她的声音并不重,却莫名含着一股辛酸和凄楚之意。
瞧她眉目依旧姣好,下巴习惯性的微微扬起,显见年轻时是个骄傲富贵之人。只是如今眉间鼻侧的皱纹都有些深了,便是不说话也含着团抑郁之气,想来这些年的生活应该还是很劳心的。
珊瑚急道,“咱们大爷虽不在了,可三爷四爷都在,又都在朝中得力,他们怎么说也是奶奶的亲弟弟,这种时候,怎么能不来给您撑腰?尤其六小姐……”
二奶奶苦笑着摆了摆手,“隔着一个娘的肚皮呢,这情分就差得远了。更何况,我平素也没什么好处到他们眼前,眼下却要指望他们出力,谁肯呢?”
她似是自怜般伸手掸掸身上那件石青底子绣黄白两色玉兰花的绸衫,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算了,就这么着吧,好歹也在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些年,怎么着,镇国公府也不至于太亏待咱们二房的。”
看她头上白玉簪的花穗轻轻摇动,越显得纤弱可怜,珊瑚只觉莫名心酸。
“要说,当年夫人给您择的这桩婚事原本是极好的,可谁曾想,这镇国公府直到如今才分家?生生的把您的嫁妆银子都赔得七七八八了,虽说几个哥儿姐儿的大事都办了,可眼下还有几位小主子呢,若是他们存心欺负人,咱们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二奶奶深深叹了口气,“这也怪我自己,一进门就掐尖要强,什么事都敢往身上揽。等到后头现是个烫手山芋时,已经甩不脱那管家的差事了。幸好咱们二爷不是个爱计较的人,纵是吃点亏,只要大体上还过得去就算了。唉,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回头又要说三道四。”
珊瑚无法,只好扶着主子出去了,心中却替主子十分委屈。姑娘是她自小服侍大的,想她从前在信王府里做大小姐的时候,是如何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今却落魄成这样,要是地底下的夫人有知,得多心疼?
可奶奶自从出阁,老爷又娶了夫人那远房堂妹做填房太太之后,便和娘家少了许多往来。原先还觉得这也没什么,可这些年,随着镇国公府渐渐势衰,不仅是二奶奶支撑得越吃力,连她们跟在身边的丫头婆子也觉得一日不如一日了。
反倒是那填房太太的几个子女,包括她娘家都日渐兴旺起来,有时想想,真是让人未免兴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叹。
议事厅里,男男女女分了前后席,俱自吵得人头昏脑胀。
镇国公倒是走得早,只是夫人许氏却高寿得很,直到年前才离世,而老太太一走,大奶奶就嚷嚷着要分家了。
大爷是嫡出,已经袭了爵,大奶奶手又紧,他们长房这些年从来只有进没得出,分家之后,日子只会更加好过。
三爷四爷虽是庶出,可三爷为人精明,早早就接手了家中的生意,在外头做得有声有色。四爷因年纪最小,打小就和姨奶奶极受宠爱,老公爷在世时没少偷着给他们塞些古董金银,分家之后不会难过。
最苦的就是他们二房,二爷虽是嫡出,却为人太过宽厚,又不知道经营做官那一套,人是个十足的好人,却生生累苦了他们二奶奶。
当年信王府送大姑娘出嫁时,嫁妆银子明里暗里塞了总共有近万之数,可这些年来,却全填到家用里去了。
珊瑚很愁,要是其他三位爷都存了私心,欺负他们二房怎么办?
果然,事情跟她想象得一样。
听了三位兄弟的说法,一向最不操心家计的二爷都忍不住又惊又怒,“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分家只分帐面上这点银子的?这些钱还全是你弟妹的呢,她前两天才当了一个金项圈!还有三弟,你手上那些买卖全是公中的,你说全亏光了就亏光了,谁信啊?四弟你是不是拿够了东西就不吭声了?你们合着伙儿欺负我们二房是不是?”
“二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嫂子酸着脸道,“弟妹当了金项圈,那也是她持家不当,你跟我们嚷什么?从前娘把这个家交到她的手上可没这么寒酸,这些年,就是她铺张浪费,奢靡无度,才把家败成这样的!”
“二奶奶!”珊瑚只觉手上一重,二奶奶已经支撑不住的往她身上倒去,珊瑚急得大哭,“二爷,二爷您快来看哪,奶奶给气晕过去了!”
三奶奶嗤笑,“这样装死装活的作派可不象是王府小姐有的,倒比我们小家小户还不如了。”
“你们!你们闭嘴!”二爷气得浑身哆嗦,直恨不得动手打人了。
可妻子忽地紧紧抓着他,眼中泛着泪光,低低道,“二郎,我从前所说,你只是不信。到了今日,你可信了么?”
二爷脸上又羞又愧,又悲又怒,“早知道,我怎么也不能让你吃这样的亏。只恨我没本事,将来……将来咱们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忽地,就听有人朗声笑道,“听说镇国公府要分家了,我娘说要来瞧瞧,府上不会不欢迎吧?”
二奶奶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来人的方向,就见一对二十七八,气宇轩昂的双生子扶着位贵妇人进来了。
二爷立即惊喜的道,“是王妃和你两个兄弟来了!”
家中大爷立即迎了上去,态度谦恭得不得了。眼前这对双生子虽然年轻,却打小做了皇太子的伴读,是在皇上跟前都能说得上话的红人。跟他也是平辈论交,由不得他摆什么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