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我「姐」了。
「姐,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求你,就这一件事,就这一个人,你让给我吧……我求求你……我什么都不要你的,你把枫哥让给我吧。」
她的眼泪喷涌而出,我定定看着她的脸,只觉得十分陌生。
「有件事我不该告诉你,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了,」她抹了一把脸,「在你们订婚之前,枫哥曾经私下找过我。」
「就在五月十六号那天,他喝多了,他跟我说娶你只是因为可怜你,可怜你有先天性心脏病。」
「那天我和他睡了,姐,我怀孕了,」沈一诺拉着我的手放在她小腹上,「这是枫哥的孩子,也是你的外甥……姐,你不要破坏我们,好不好……」
「不可能。」我听见自己说,「这怎么可能……」
原来濒死之际喊出那句「先救沈一诺,她肚子里有孩子」的人,是我,是已经成为鬼魂的我。
原来,这才是我极力遗忘的秘辛。
原来……这就是即便死亡也无法释怀的真相。
再后来,画面变成黑色,又变成红色。
我看着胸口穿出的铁杆,同时也看见沈一诺脸上虽然惊讶,却转瞬化作嘲讽得意的笑容。
那笑容的意思是——你本该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而死,现在为救妹妹而死,虽然提前了几秒,倒也殊途同归。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想要我的命。
她料定了我会死,却不知道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我扑在她身上其实什么都没想,只希望她能活。
倏忽之间再睁开眼,一道凡尘的光芒照在脸上,并没有灼痛感。
面前是景枫致暴怒的面庞,他依旧扬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我深知他的教养从不允许他打女人。
我动了动手指,两只指头相碰,居然是真实的触感。
我在……沈一诺身体里!
这是怎么回事,孟婆呢?屋内空无一鬼,唯有我,哦不,在我妹身体里的我,和我的渣男前未婚夫。
「景枫致……」
他忽然愣在原地,目光由震怒转为震惊,而后瞬息万变,诧异夹杂着委屈,铺天盖地地袭向我。
他竟然能认出我?
「我……」
话还没出口,他却狠狠把我抱进怀里。
大概过了十秒,我才后知后觉挣扎起来,但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挣脱这个怀抱,就像被渔网死死缠裹住的鱼儿,越是挣扎,那张网束得越紧,越透不过气来。
有温热的水汽湿润了肩膀的衣料。
「你别,你别这样,我,我是我妹!」
「言言,」景枫致的声线颤抖得惊人,「我认得你的眼神。」
脸可以整容,声音可以假装,行为方式可以更改,衣着气质可以刻意变化,唯独眼神不会变。
11
他深深喘息着,手指在脖子上勾出一道红绳,把红绳挂着的小小三角形黄符放在我手心。
「三年前,五月十六号。」景枫致说,「我去了云河寺,三步一叩,求了这道平安符。」
云河寺是远近闻名的许愿卜卦圣地,传说心越诚,则卦越灵。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掌心的平安符烫得要灼伤皮肤。
「你……求了什么?」
「卦卦皆分离,吾命换吾妻。」
我没办法想象,这样骄傲的景枫致是如何三叩九拜,一步一步跪上云河寺千层石阶。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祈求妻子不再受先天性心脏病的折磨,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到卦象显示我短命,做下以命相替的决定。
而我居然会相信沈一诺的一面之词,在临死前认定他对我不忠。
三年了,被困在那场车祸里弥足深陷的人,只景枫致一个。
世上薄情之人千千万,可偏偏他景枫致,为了一片海,就肯翻万山。
我终于恍然,他从不是我口中所谓的渣男,我才是那个用命救恶女的圣母,弃他于不顾的渣女,该受世人唾弃,永堕十八层地狱。
「对不起……」
「对不起,我是渣女。」我的眼泪再也忍住不了。
「你说我是渣男,你是渣女,」他紧紧把我抱回怀里,「我们就好好地锁死在一起,不要再祸害别人了,好不好……」
那双手臂太过有力,带着失而复得的战栗,简直要把我揉进身体里去。靠得太近太紧,又把两个越急促的心跳融在一处,温暖的大掌轻轻覆盖住我的双眼,火热唇舌就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