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臣在这里,自己却没见过?
刘文吉只是这么一想,基于他十几年来对言尚为人处世的了解,他心中渐有一个猜测。于是趁那个叫他抄书的翰林学士转身就要重新进内舍时,刘文吉起身,匆匆忙忙捧着自己抄好的文书去让他过目。
那翰林学士翻看着册子,点头:“不错。”
刘文吉趁机问:“郎君方才说的言素臣,可是如今的中书省主事言二郎?”
翰林学士看过来,目光微邃,刘文吉解释:“奴是去中书省送炭的时候,听他们说过有一位‘貌美好风仪’的言二郎。”
翰林学士笑了,说:“嗯,不错。确实是‘貌美好风仪’。”
刘文吉道:“奴守在这里一上午,却好似并未见过那个郎君,实在遗憾。”
翰林学士继续低头看手中抄好的文书,漫不经心:“唔,你若有心,是该感谢他。是他建议让内宦中识字的来抄书。”
刘文吉心想果然。
他面上诧异:“那位郎君可真是好人。”
翰林学士看他一眼,没有试探出什么来,便只是笑了一下,转身进内舍去了。而刘文吉看到翰林学士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才一凛,看出对方方才那无所谓的话,都在试探他……这些官员,没有一个是傻子。
各个都难对付啊。
幸好刘文吉性情今非昔比,他回忆自己的话,觉得自己并未露出什么和言尚交好的痕迹,这才放下心。
刘文吉思考许久后,出去后和自己的同伴商量,今日给翰林院内舍的炭火多加一倍。
言尚在此,刘文吉知道言尚这是在长安度过的第一年冬天,必然怕冷至极,不适应至极。多些炭火,正好照应一下言尚。
原本那位翰林学士走后,刘文吉也想过自己为了防止对方猜测,不如什么也不做。但他转而想到如果什么也不做,反而坐实了他心虚,坐实了他认识言尚……不如就将言尚看成是一个好心的照应他的官员,自己适当用炭火回报便是。
多余的不用多做。
那位翰林学士也不会无聊地跑去查言尚是不是认识一个内宦。
将这些一一想清楚,刘文吉重新坐回去抄文书了。笔下沙沙,他心沉心静,开始学会和这些人过招了。
傍晚时分,暮晚摇从宫中出来,分外愉快。
这一次的进宫,她彻底打败了娴妃,将大典宫宴操办之事,稳稳地抢到了自己手中。此时坐在马车中,暮晚摇便翻看着来朝的各国情况,心中计算着给他们安排的座位是否得当。
嗯,宫中的安排要和宫外太子的布置相互照应才是。
暮晚摇在来朝小国的名单中没有看到乌蛮,不可否认,她微微松了口气。接待乌蛮使臣,毕竟很别扭。乌蛮不来,是最好的……暮晚摇心中黯黯祈祷,就让南蛮的乱战继续持续下去吧,让乌蛮分身乏术。
让那个人根本抽不开身。
乌蛮的局势是很复杂的,本来就不可能轻易解决。
暮晚摇坐在车中想这些事,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知道是出了宫城。一会儿,马车再走起来,暮晚摇忽然心中一动,问外面人:“可是到皇城了?”
外头骑在马上、穿着圆领缺骻袍的侍女正是夏容,回答公主道:“是,已经到了皇城,马上便能出皇城门了。”
暮晚摇道:“马车停下,你进来。”
夏容不解,却还是让马车停下,自己钻进了车中。暮晚摇打量着一身男儿窄袖衣着的侍女,若有所思:“言尚这时候应该在鸿胪寺吧。”
夏容努力跟上公主的想法:“论理应当是的。”
暮晚摇目中浮起兴致来:“我还从未去过鸿胪寺,我想去看看他是如何办公的。”
夏容微惊,连忙道:“殿下,不可如此!若是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暮晚摇瞥她,道:“现在这个时辰,大官们应该都回去了,还在鸿胪寺忙的,应该只有一些八九品小官。这种小官,不太可能认识我。”
夏容急哭了:“以防万一……”
暮晚摇微笑看她:“以防万一,你和我换一下衣服,我扮作你的样子,去鸿胪寺走一趟。”
夏容惊呆了:“啊?”
夏容委委屈屈地被扔在马车上,公主逼迫她换上公主自己那华美繁复的衣裳。夏容全程惊恐,哪里敢穿公主的衣服。
到最后,夏容委屈地散坐在车中,被迫穿着公主那裙帔层叠的高腰长裙。鲜艳裙裾铺在车内茵褥上,流金光华如夕阳般铺在裙畔上,光辉流动,璀璨无比。
夏容不用梳,只在公主穿上轻便的男儿装跳下马车后,夏容手扒在车门边缘,含泪:“殿下,你可要快些回来,不要丢下奴婢不管呀。”
暮晚摇一身周正的男儿缺骻袍,正低头整理领子,闻言回头,对她肆意一笑。她扮成这样,眉目清丽,唇红齿白,真是俊俏可亲。
她笑盈盈:“你们且回去吧,不必等我。”
说罢,暮晚摇手背后,施施然向鸿胪寺走去了。
暮晚摇有夏容的腰牌,她随口编了个理由,说宫中有事吩咐下来,就进了鸿胪寺。领路的小吏先将暮晚摇引进寺中,再喊了一个年轻小官来,问这位侍女到底是有什么事?
暮晚摇背着手,看着他们,丝毫不露怯:“我是言二郎家中的侍女,我家……郎君,可在?”
说到“郎君”,她脸微微红透。
那年轻小官问:“娘子说的可是言二言素臣?”
暮晚摇一听,目光轻轻亮起。她压下自己心中雀跃,矜持地点头。她心中想到言尚看到自己这副打扮来看他,必然大吃一惊,被她吓到。
想到他会被吓到,她就露出揶揄的笑来。
那小官却道:“娘子来的不巧,言二郎下午陪一国小使去射箭了,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