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寒门,何来权贵?”叶仑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旁边枯树上的积雪,簌簌下落。“若你能代表天下士子,那么足可证明,这所谓的士子都是毫无人性可言的狼心狗肺之徒,一应杀之,不但不足惜,反而快哉!”
“今日,本殿就先拿了你老匹夫的狗头,用以血祭天下清风正气!”叶仑说完,开口就要下令岳金戈,就在此时,一道倩影却拦在了他身前。“你要阻拦本殿?”叶仑一愣,淡漠地看着挡在身前的岳珏。在他身后,已经打算跨出一步领命的岳金戈,见状后,三魂七魄吓飞了一半。这节骨眼上,夏士渊作为内阁雪嵩集团的二号人物,太子要拿下他,这是关乎到朝廷核心权力斗争的事情,自己的平日里明辨是非、知书达理的姐姐却犯哪门子浑,此时出来横加阻拦?“岳珏有一言,万望太子殿下容岳珏借一步说话。”
岳珏咬了咬嘴唇,她能感受到现场的压力,几乎全部凝聚到自己身上,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感觉自己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叶仑对她自称‘我’和自称‘本宫’,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称呼,代表的是两种不同的身份和立场,一为情侣,一为君臣。岳珏能感受到,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那个定了娃娃亲,即将下聘书、送媒礼的未婚夫,而是这个自秦开国百年后,到统一六国后的大秦帝国之储君。但这话,她不能不说,不得不说,必须得说。“讲!”叶仑面对岳珏,只能压着性子,淡漠说道。岳珏抿了抿嘴唇,踌躇了一下便抬手提起了裙摆走到叶仑身边。
近在咫尺的距离,短短这么几步,让她感受到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这压力,不仅仅是来自于夏士渊绝望之中的希冀、周围两千禁卫军的注视,更来自于太子身上,那凝固得坚不可摧的威严。想到半个时辰之前,太子还和自己谈笑风生,亲密得没有间隙。此时,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岳珏是有了更深刻的感触。“殿下。”岳珏走到太子身边之后,柔声说道:“夏士渊,不能杀。”叶仑没说话,只是看着来到眼前的岳珏。他知道,岳珏绝对不是害怕杀人,说出这句话必然有她的道理。岳珏吸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殿下把夏士渊给杀了,固然痛快,可是后续的麻烦,却必须要殿下来承担,试问,若是雪嵩知道夏士渊被殿下在这里杀了,身为辅的他,会如何作想?”“兔死狐悲,惊弓之鸟,难免会让雪嵩狗急跳墙,可现在,无论是朝中的势力,还是在地方上的把控力,殿下都还欠缺许多,羽翼未丰之时,还不是和雪嵩分庭抗礼当面摊牌的时候。”
“殿下此时,固然占着大义,因为殿下是太子还担着监国职,在名义上可以压住雪嵩与夏士渊一头,这也是这段时间,他们步步后退的根本原因。”“可是这份大义,既是殿下的助力,也是掣肘,岳珏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圣上一天不驾崩,殿下一天不登基,那么,对于雪嵩他们来说,殿下就不是最可怕的敌人,殿下只能算作是个绊脚石而已,因为殿下之上,还有圣上,哪怕是意昏迷不醒毫无意识的圣上,他们也可以用储君不仁的理由,联合起来让殿下下台,内阁若是集体力,很容易办到的。”“因此,一旦雪嵩狗急跳墙,那么此时矛盾冲突彻底爆,这种杀敌八百,反损一千的结果出现,那对殿下是不利的。”岳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免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她长出了一口气,稍加停顿后,继续轻声说道:“因此,夏士渊,可罚可打,但不可杀。”言毕,叶仑沉吟良久。他不得不承认,岳珏说的是对的,这里面道理十足,分析得细致明了。但他对此,依然有些不甘心。“你如何能确定,雪嵩他一定会狗急跳墙?”叶仑问。岳珏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太子问出这样的话来,说明自己刚才的话,他已经是多半听进去了。“雪嵩本人或许有一半可能不会,但雪嵩身边的人,一定会。”
岳珏斩钉截铁地又说道:“对于围绕在雪嵩身边的党羽来说,成为第二个雪嵩,那是几乎不可能,但成为第二个夏士渊,是很有可能的,而夏士渊的下场,就会被他们看作是自己的下场,没有人希望自己被殿下一个个地剪除掉,所以,他们必然会利用所有办法,裹挟雪嵩,迫使他做出那一步选择。”“即便雪嵩是这个朋党的核心人物,是他们的带头人,但既然是朋党团伙,那么雪嵩就不可能对抗集体的意志,不可能把自己在朋党里面孤立起来,他只是主心骨,是这个集团里的脑人物,但依靠的,却是朋党的集体力量,这一点,殿下比任何人都清楚。”叶仑吁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岳珏一眼,这才缓声说道:“知道了。”见此,岳珏也深深松了一口气,微微欠身行礼之后,退了开去。
话已经说完,至于太子究竟怎么做?她已经是管不到了。就这一番话,岳珏也是紧张无比,不知道是因为冒犯的原因,还是出于对太子的担心,反正,这才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被冷风袭过之后,后心里冰凉一片。岳珏退下之后,叶仑的目光,重新落在夏士渊的身上,他冷冷说道:“岳金戈。”“末将在!”岳金戈精神抖擞,一直在等太子的号令的他,即刻走到叶仑面前单膝跪下,沉声应道。在场所的有人,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所有的眼睛都盯向太子和岳金戈这里。他们知道,决定着夏士渊的生死,甚至能直接影响朝局的决定,马上就要从太子殿下口中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