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欧阳鹤年意外地闹了这么一出,
反而让两人之间相处的气氛,变得自然了许多,之间的生疏也少了一些。
所以,也就自然交谈起来。
两人边交谈,边策马跟在一辆拉着粪桶的人力车后面慢跑,逐渐离开都城的热闹繁华地带。
出了繁华街区,行人立即显得少了许多,那辆奋力奔跑着的人力车,自然也就拐进了一条岔道消失不见。
为了不显山露水地为太子开道,太监昭明可是费劲了心思,把几十只没有用过的崭新粪桶伪装得脏污不堪,装了一车后,由一个彪悍的便衣锦衣卫拉着,行人为了躲避粪车,自然是纷纷让路。
特别是出了城之后,那满目疮痍的景象,让岳珏心里凄然不已,叶仑的谈话,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一言不,一路无语,两人趁着此刻大雪下得小了一些,匆匆赶往长安县。
都不开口,显得郁闷了许多,路边不时有佝偻着腰,破衣烂衫的饥民踉踉跄跄地经过。
心里凄然又觉苦闷的岳珏,便先开了口说道:“都城去长安县不过三十里地,若是大规模的赈灾,前面不远应该就可以看到一些设施了。”
叶仑点点头,应道:“该是如此,希望这些人还有那么些为人的良知,不是为了搏名作秀骗声望。”
岳珏知道,太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天灾连连,朝廷国库又空虚,不管是庶民百姓还是朝堂为官的,其实日子都不好过。
可当官的却有自身的优势,他们若是要贪,那么,赈灾用的物资、钱粮便是最好下手目标。
岳珏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今天不要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两人快马加鞭,离长安县郊越近,周围的灾民数量,便也逐渐地多了起来。
不过一半炷香的功夫,叶仑和岳珏就见到远处一个村镇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施粥现场,大约有近千饥民在排着长队,而队伍的尽头,是几处粥棚。
看着周围维持秩序的官兵和衙役,岳珏说道:“秩序还算可以,场面也不混乱,看来他们还是用心了的。”
叶仑注视了片刻,沉声说道:“下马,去前头看看!”
两人下得马来,背着的手牵着各自的马,顺着长长的队伍,朝着尽头粥棚的位置走去。
还没走上多远,就听见一个排在队伍最前列的老妇人虚弱地说道:“军爷,行行好吧,求您再给点儿,我家儿子已经饿死,儿媳妇饿得走不动,在前面路边躺着,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没出生孩子呀!儿媳妇过门才半年,我儿前几天已经没了,不能再叫我没了孙子绝了户啊……求您再给点儿,哪怕半勺都成,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不料,话还没说完,就引起了掌勺之人的不满。
只见那负责盛粥的那衙役,眼睛一瞪,破口大骂道:“滚,老不死的东西,六皇子殿下愿意施粥,这已是天降皇恩,你这刁民,竟然还敢嫌少,若是给你多半勺,给他多半勺,张三李四王五麻子都要让多半勺,老子这差事还如何当得?”
“你不感恩六皇子的恩德,还贪得无厌啰里啰嗦,拿了粥就给老子滚远一点!”
可怜那那老妇人,眼睛望着粥锅,踌躇着不舍离去,还想苦苦哀求一番,可才要开口,就被掌勺的的衙役,反手给了她一勺,直接就敲在脑门上。
“啊!”
一声带着颤音的惨叫响起,方才佝偻着腰的老妇人,已经倒在粥锅前面,后脑上一条口子血流如注。
前面排着的面无表情的饥民,稍加惊恐地后退了一下,然后又紧贴到前面。
掌勺衙役破口大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子半天说白说了不是?”
骂毕,衙役把还沾着老妇人头和血污的大勺,往眼前的粥锅里一杵,对着眼前排着队的饥民吼道:“下一个!”
老妇人从地上爬起,顾不上已经被摔成两半的粥碗,慌乱地用颤抖得厉害的一双枯手,捡拾从粥汤中掉在泥地上的稀稀拉拉的米粒。
清如刷锅水一样的粥汤,被泼洒在泥地上后,深入泥土里瞬间不见,那屈指可数的米粒,被老妇人抠起后,带着泥土就往嘴里喂。
待地上的米粒捡得一粒都不剩时,老妇人这才顾得上钻心的疼痛,立刻就跪地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我只是想给夫家留个香火呀!给可怜的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娃求一口救命的稀粥啊……”
周围的灾民,个个麻木,仿佛对此早已经习惯了。
忽然,一个瘦高个子,身穿长衫打满补丁貌似读书人的中年男子,把自己刚端了的一碗稀粥,塞到老夫人手里。然后仰天大叫道:“罢了!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万民为刍狗,罢了!”
说完,中年男子怒目一扫掌勺的衙役,然后一头撞向三步开外的一棵枯树。
只闻一声闷响,中年男子倒地,枯瘦如柴的双腿一阵抽搐,不一会便气绝身亡。
后面排对的饥民见状,没有人去查看一下倒下的中年男子,而是一涌而上,挤到粥锅前面,争先恐后地用手里的破碗,去舀锅里清汤寡水的稀粥。
“反了,反了,反了你们了……”
那掌勺的衙役,抡起手里的长柄铁勺,就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饥民的头上砸了了下去。
在铁勺落下的一瞬间,就被一人从手腕里死死握住。
“你,你是谁!?”
被抢了铁勺的衙役,下意识地就要怒,可见到叶仑器宇不凡,虽然穿着普通的棉布衣服,但也干净利落,显然不可能是方才排队的饥民,顿时身子矮了半截。
叶仑没搭理他,用勺子在粥锅里面一阵翻搅,却见底部只有一些零星的米花泛了上来。
再一阵翻搅,然后铁勺抄底一舀,一阵颗粒的摩擦声后,铁勺里尽是一些乌黑的泥沙跟石子。
叶仑面色青黑,语气森寒,冷冷问道:“这猪狗都不喝的泥汤,便是六皇子所谓的仁义和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