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听懂了,这是说官员的儿子继续当官,草民的儿子继续当草民?她平心静气的问道:“这有哪里不对吗?难道让草民的儿子当官?他们识字吗?他们知道绫罗绸缎吗?他们离开过家五十里地吗?他们知道怎么管理朝廷吗?龙生龙,凤生凤,自然是官员的儿子继续当官了。”
胡问静冷冷的问道:“是啊,没错,自然是官员的儿子继续当官,侍郎的儿子当侍郎,尚书的儿子当尚书,可是……”
她慢慢的道:“……可是,既然注定了可以当侍郎,侍郎的儿子为什么还要学习呢?为什么还要看四书五经呢?为什么还要练武呢?为什么要会写字呢?为什么要有脑子呢?”
贾南风张大了嘴,终于知道为什么胡问静是贾充和司马炎十年之内唯一的选择了。在考验投胎技术的背景之下,豪门大阀的子女统统都不需要有能力,只会一代不如一代,而寒门和平民的子弟却没有任何向上发展的途径。
胡问静冷冷的道:“大缙朝年轻一辈官员统统都是废物。”遇到唐薇竹的时候胡问静已经有些觉察了,为什么作为一个官员的女儿竟然不通世事像个晋江女?在洛阳见了一群皇子的完美表现之后她终于确定整个大缙要么是晋江女要么是某点男,怪不得轻易的就丢失了江山社稷。
贾南风不甘心的问道:“问静能够看出大缙的弊病,难道父亲看不出来,难道陛下看不出来?”
贾充苦笑,没有从小好好教育贾南风果然是他的错。
胡问静笑道:“当然都看出来了,胡某不过是一个平民女子,若不是机缘巧合现在还在谯县当小地主,胡某可以看懂看到的事情,朝廷内的大佬就没有看不到的。可是,又能如何?”
她看了一眼贾充,终究没有说下去。
贾充摇头,他也不能说。因为真相有些忌讳。
司马家为什么能够篡夺了老曹家的天下?除去了老曹家自己得位不正之外,还有天下的豪门大阀的支持。老曹家启用寒门子弟,大大的损害了豪门大阀的利益,豪门大阀推出司马家篡夺了老曹家的江山。
司马家眼看着老曹家因为得罪了豪门大阀而失去了一切,除了亡羊补牢前车可鉴,大肆任用豪门大阀子弟,有豪门大阀共享天下之外,还能做什么?
这九品中正制其实不过是司马家与豪门大阀达成的契约而已,司马家敢不遵从九品中正制就是与豪门大阀撕破脸,就是想学老曹家,就是自取灭亡。司马家不论是司马炎,还是司马昭司马懿在此大局之下完全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九品中正制在大缙贯彻多年,只有豪门门阀的子弟可以当大官,寒门子弟只能当□□品的小官,偶尔一两个天才破例当了大官并不影响整体的局面,而且寒门天才进入朝廷的可能已经越来越少了,出身寒门的张华可以成为太常,还有其他寒门子弟崛起吗?哪怕是东吴的豪门陆机陆云都没能进入朝廷高层,欲求一个机会而不得。寒门又哪有机会?
这豪门大阀找不出一个人物,这寒门子弟没有任何学习和出头的机会,贾充和司马炎又哪里去找一个可以顶替胡问静的女子?
胡问静转头看贾充,看贾南风模样似乎依然不知道,要不要她说破贾充的时日无多了?贾充摇头,这些事情他自然会说,哪里需要外人插手。
王敞微微有些惊愕,明明是“通气会议”,大家搞清楚贾充和胡问静究竟要干什么,互通声气,好好的配合,为什么说着说着竟然就成了胡问静畅谈大缙的政治了?哪怕要让贾南风知道胡问静很有能力,有足够的资格在未来辅佐她执政朝廷,也不需要从如此大局上入手指点江山玩命的自吹自擂吧?为什么贾充也不阻止?
王敞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司马衷,又转头看王恺,王恺不动声色。王敞心中已经明白了,这是贾充故意让胡问静表现,刻意通过他们和司马衷将胡问静的才华传到司马炎的耳中去。他暗暗叹气,胡问静说得很对,只要投胎技术好,像他、王济、石崇、司马玮之流可以轻易的成为高官,而胡问静这类平民就要拿人头去赌未来,就要谄媚权势,就要抓住一切机会表现自己的能力。
王敞见贾南风陷入了沉思,胡问静开始喝水润嗓子,似乎话题告一段落,于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可是,胡骑都尉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重伤了任恺?胡骑都尉身负重任,今日之内百无禁忌,但是今日之后呢?纵然陛下不追究胡骑都尉殴打任恺的罪名,任恺难道不会报复?与任恺有亲友关系的朝中大臣会不报复?今日胡骑都尉殴打任恺的事情定然将传遍天下,纵然与任恺无亲无故素不相识之人也会感叹胡骑都尉不尊重老人,行事肆无忌惮,刻薄寡情,出手狠辣,提防乃至排斥胡骑都尉,胡骑都尉既然有意……在朝廷为官,做出一番事业,为什么要凭白树立敌人呢?”
别人或者会认为胡问静年轻气盛,行事冲动,王敞与胡问静打交道久了,深深的明白胡问静做事老谋深算,怎么会凭借冲动做事?这殴打和重伤任恺的背后定然有重要的原因。可是王敞怎么也想不明白殴打任恺之后胡问静能够得到什么。那些觊觎吏部尚书位置的人会感激胡问静?逼得任恺退休之后司马炎会对胡问静另眼看待?胡问静若是这么幼稚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外了。那些因为任恺退休得到好处的人只会嗷嗷的叫着替任恺报仇而对胡问静赶尽杀绝,以此收服任恺的党羽和朝廷百官的赞扬。
胡问静慢慢的摇头:“胡某说了这么久的大缙朝新一代没有一个人才,果然如此。”王敞瞪她,信不信王某手中酒杯落地冲进来五百刀斧手?
胡问静认真的道:“胡某今日重伤了任恺,只是因为他‘磨砺’胡某。”
王敞皱眉,不可能。
胡问静道:“在你看来,做人当做君子。君子如玉,对待小人也要宽和,哪怕一时之间吃了亏也不要紧,最终会世人发现君子的高尚品德,举世传颂。”
“可是,那是骗人的。”
胡问静冷笑着:“今日胡某能够回到洛阳是托了太子妃和贾太尉的福,若是没有贾太尉,胡某此刻只能在西凉吃风沙。”
“或者胡某的运气稍微差了些,没有杀光了武威城作乱的胡人,反而被胡人得手取了武威城,胡某此刻只怕只能摸着流出肚子的肠子,颤抖着看着朝廷的嘉奖状上写着‘军假司马胡问静勇于王事……荣获三等功……任命为军司马’,然后哭得稀里哗啦,权力的小小任性就改变了胡某的人生,要么哭着喊着回来在任恺任尚书的门口长跪不起,自愿嫁给任罕为妾,要么就在西凉当一辈子的军司马,等老了的时候提拔一级成为八品武将开开心心的衣锦还乡。”
胡问静冷冷的道:“胡某被任恺用官场手段发配到了边疆,这是深仇大恨,若是胡某没有当众不顾一切的报复任恺,你猜胡某的下场会是什么?多半是无数的官员认为胡某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人,为了讨好任恺也好,想从胡某的身上获取利益也罢,众人只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将胡某撕的粉碎。”
胡问静转头看贾充和王恺,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能活的更好,才能让人掂量掂量动胡某的代价。”
“胡某能够活到今天就是靠着凶残和睚眦必报。胡某若是被人欺负了,想着用时间让别人看清我的本性,用仁义感化坏人,用不吭声显示我的大度,那么胡某的坟头草已经七尺高了。”
“胡某原本为胡某教训了陆机石崇等人后已经可以让天下人看清胡某不好惹了,没想到靠文章你骂我我骂你在世人的心中毫无分量,只是笑谈而已。任恺竟然一点点后果都没有考虑,直接将胡某往死里坑,胡某今日岂能不重重的打他?胡某没有当场打死了他已经是顾全大局了,他日定然斩下了任恺的脑袋。”胡问静下定了决心必杀任恺,若不是她能打,此刻已经被胡人杀了,埋骨边疆,这仇恨哪里是打几下就能揭过去的?
贾充一点都不奇怪,胡问静的品行他已经非常的了解了,胡问静凯旋之日就是任恺全家脑地落地之时。
几人终于将话题扯到了如何处理并州胡人作乱的之上,区区几百个胡人作乱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几人很快就定了计划。贾南风见司马衷瞌睡的睁不开眼睛了,带着他去王家寻了客房休息。
房间之中只留下了贾充胡问静王恺王敞。
胡问静慢慢的道:“胡某为了替贾太尉教女儿,装了许久的小丑,现在可以谈谈正事了吧?”
贾充点头,对付几百个胡人算什么大事,有必要与代表皇室的王恺王敞父子坐下来沟通吗?今日的正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平定了并州胡人之后该给胡问静什么官职。
胡问静看看天色都快亮了,实在没有心情讨价还价,直接开出底线:“五品伏波将军,武威郡太守兼西郡太守。”如此,她与马隆都是五品武将,两人联手控制了武威郡、西郡、西平郡,半个凉州都在她们的掌握之下,这凉州很快就能成为她真正的基业。
王恺摇头:“平了区区几百胡人作乱算的了什么,怎么可能如此厚赏?”不过是陪着太子妃作秀而已,没有胡问静也无所谓的,怎么可能一口气升了一级武将品级,又多给了一块地盘。
王敞也慢慢的摇头,五品伏波将军?历朝历代之中有伏波将军称号的人很多,最有名的就是西破羌人、北击乌桓的马援了,胡问静想要在西凉站稳脚跟威震胡人的心思真是毫不掩饰啊。他虽然还不知道胡问静是怎么和贾充勾结在一切的,为什么贾充会信任胡问静,但是贾充再怎么信任胡问静也不可能因为几百人的小战事给与如此厚赏。
胡问静惊愕的看着王敞和王恺,张大了嘴:“你们竟然这么天真?”
贾充盯着胡问静欣喜的笑了:“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PS:注1。西晋真是这么想的,有历史事实,我后面章节把道德完人带兵打仗的事情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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