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看了一眼贾充,认真的对贾南风道:“太子妃娘娘,胡某绝对不会鄙视你。”贾充大笑,确定胡问静一心要抱贾家的大腿,道:“南风,且让胡骑都尉解释。”
贾南风微笑着,心中对这屋子中的人恨之入骨。
胡问静怒视贾充,拍案几:“太尉这是又想利用胡某,又要防着胡某,故意要在胡某和太子妃之间制造嫌隙?”
贾南风一怔,转头看贾充,贾充竟然点头了:“是!胡骑都尉心机深沉,老夫可不想辛苦了许久却为你做了嫁衣,还是让南风与你保持距离,心中恨着你,警惕你一些的好。”
胡问静瞪贾充,贾充敢说到这个份上,只怕是来日无多,必须安排后事了。
贾充笑而不语,心中只有后悔,早知今日,他就一定费心费力的教导贾南风了。斜眼看了一眼睡在胡问静的腿边,纵然胡问静拍案几都没有吵醒的小问竹,好心的提醒:“前车可鉴,老夫就是让小女多玩了几年,结果局面大变,竟然来不及教导就进了皇宫,你若是不想重蹈覆辙就该早早对你妹子下工夫。”
胡问静笑:“胡某辛辛苦苦不就是想要胡某的家人不辛苦吗?”贾充大笑,深有同感。
胡问静转头对贾南风道:“为什么贾太尉和陛下找不到一个替代胡某的人?因为大缙朝根本就不会出现胡某这样的人。”
贾南风一怔。
胡问静认真的问道:“太子妃娘娘可曾听说始平王司马玮等皇子在长街之上围住了胡某?”贾南风点头,这次是真心的微笑,胡问静终究脸皮薄了,没好意思说被四个皇子追求,道:“是,本宫知道。”
胡问静道:“太子妃娘娘认为四个皇子的手段如何?”贾南风道:“其余三人也就罢了,无非是跟风而已,但是司马玮手段奸诈阴狠,是个人物。”她反复思索,很快看穿了司马玮想要利用胡问静的感情在太子身边埋下一枚棋子的心思,大怒之下又有些庆幸,若不是司马允等三人死死的盯着司马玮,闹出了全长安的人注目的大事,司马玮多半就能悄悄的与胡问静接触,只用一些甜言蜜语和小礼物就成功的俘获胡问静的芳心。这带来的后果就很有可能不好估计了。
胡问静笑道:“这就是太子妃娘娘和四个皇子殿下,以及大缙朝无数门阀贵公子贵女的通病。”
贾南风一怔,发现贾充和王恺苦笑,王敞似笑非笑。她犹豫的问道:“通病?”
胡问静斩钉截铁的道:“是!”
“太子妃娘娘,四个皇子殿下,大缙朝无数门阀贵公子贵女,大家心中的诡计都是阴狠的、婉转的、不着痕迹的、借力打力的、利用他人的,赢了自然是风光无比,输了却没有一丝的损失,哪怕被人当面呵斥,那也是坚决不认的,口口声声受了委屈,然后转身再利用他人悄悄的打击报复,至于要自己当面硬杠,那是绝对不做的。”
贾南风想了想,虽然胡问静的言语很是刻薄,但是实质应该就是如此。她点头道:“对,既然是阴谋诡计当然应该借力打力借刀杀人,自己永远处于局外,笑看他人厮杀。”
胡问静叹息道:“可是,这是错的啊。”贾南风不信,大家都这么做,怎么会是错的?
胡问静道:“胡某当着陛下的面想几个皇子哀求,几个皇子有的认为胡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有的想着不能和皇帝陛下硬怼,有的想着不能得罪了朝廷大部分的官员,有的想着今日暂且看胡某受些委屈,等来日自然可以雪中送炭……”贾南风点头,这点她也看出来了。
“……可是,若是太子妃与胡某易地而处,又会怎么看那些皇子?绝望之下的哀求依然被置之不理,心中的恨和失望会在他日弥合?不敢和皇帝正面硬怼也就罢了,不敢得罪了朝廷大部分官员,这样的皇子也敢投靠?他日会不会卸磨杀驴,或者鸟尽弓藏?”胡问静问道,贾南风额头见汗,心中惶恐。
胡问静冷笑道:“明明有很多办法,一群皇子竟然只会宫斗宅斗,真是有趣啊。在太子妃娘娘和无数豪门子弟的心中四个皇子的行为自然是没错的,今日的场面以后有的是机会报复,可是真的如此?那些官员大佬会不会想着,四个皇子前几日还对胡某一往情深,胡某落难却不敢说一句话,如此凉薄之人也配当皇帝?”贾南风猛然抬头看着胡问静,终于知道胡问静为什么要向四个皇子哀求了,原来竟然另有诡计。
胡问静反对:“喂喂喂,你又想多了!胡某只是顺手而已。”
她顿了顿,道:“太子妃娘娘和豪门大阀的子弟一生平安富贵,以为一切的权利交替都在杯酒宴席之上,把宅斗当成了宫斗,把阴狠当做了智慧,可惜这一套只是小范围小利益之内才有用,朝廷斗争讲得是以势压人。”
胡问静笑道:“就像今日太子妃娘娘领军出征,只要得胜归来就能将太子继位的基础一举夯实,彻底拉开与其余鬼魅魍魉之辈的距离,这难道也是阴狠的轨迹?难道也是借力打力?这些事情必须自己出手,拥有得罪人,拥有与人正面硬杠的勇气,可是一直待在豪门之内,宅斗久了,这种意识就没有了。”
贾充叹了口气,道:“这是世道之错。”王恺和王敞点头,大家都是如此的,又能怎么办?整个大缙朝都是把毫无意义的阴狠诡计当做王道的蠢货。
贾南风慢慢的点头,好像有些道理,但是依然不曾深信,所谓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说不定贾充胡问静之流在第二层,而第三层其实就是第一层呢。她问道:“可这不代表大缙门阀之中没有人才,更不代表整个大缙找不到取代胡问静的人。”就算她和四个皇子以及大多数门阀子弟的手段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宅斗手段,所有门阀子弟就都是废物了?大缙账面人口一千多万,实际人口三千多万,难道就没有不使用宅斗伎俩的女子了?真是荒谬。
胡问静似笑非笑道:“九品中正制。”
贾充和王恺长叹,真是成也九品中正制,败也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坑死了大缙了。
胡问静道:“大缙其实没有人才。”
“大缙官场中的大佬,贾太尉,王户部尚书,山涛山司徒,卫瓘卫司空,魏舒魏左仆射,任恺任吏部尚书,马隆马护军……其实都是从曹魏留下来的元老。”
“纵观大缙朝廷的下一代官员竟然说不出几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二十四友趋炎附势谄媚权势也就罢了,那是当官的必然途径,胡某也趋炎附势谄媚权势……”
王敞冷眼瞪胡问静,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可二十四友又有什么才华呢?被众人称赞的才华竟然是写诗写文章,这也算是朝廷栋梁?这撑死是文坛栋梁好不好!文坛和朝廷完全是两回事。”
胡问静对二十四友不屑一顾,大缙牛逼无比的竹林七贤和二十四友有几人的文章被后人记住的?竹林七贤还能有几篇留存后世,这二十四友中的众人也就是“貌似潘安”最为有名了。
王敞沉默,看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几乎看不进文字华丽的《三都赋》了,这二十四友的才华果然有些注水了。
胡问静笑道:“为什么大缙年青一代都是废物?因为大缙执行九品中正制。”
“大缙以道德人望定乡品,且不说这操作之中变成了以门第和钱财定乡品,只说这九品中正制本身的弊端。”
“乡品有九品,大缙的官品也有九品,可又是如何与官员对应的呢?那些小地方的门阀地主们拼命的想要提高乡品,为了八品和九品的区别费劲了心思,可到底八品和九品的乡品有多大的区别呢?”胡问静笑了,有时候觉得那些为了乡品的等级争夺的你死我活的乡下门阀真是可笑,一点点都不知道大缙朝的潜规则。
“大缙朝没有任何的明文规定,可是朝廷任命官员的时候,乡品在四品到九品的人只能做八品和九品官员,乡品三品的人只能担任六品和七品官员,乡品二品的人才能担任四品和五品官员,只有乡品一品的人才能担任三品以上的官员。”
胡问静笑了:“道德好的人就能当大官,道德差得人就只能当小官,忽略道德究竟是不是代表能力,九品中正制是一个很容易贯彻执行的制度,很清楚明了。”
贾南风点头,她从小就知道九品中正制,哪里需要胡问静废话。
胡问静看着贾南风,笑了:“可是,既然道德决定一切,为什么还要学其他呢?学四书五经干什么,四书五经与乡品毫无关系,学弓箭骑射干什么,当官又不看能不能打。豪门大阀子弟想要做官就只要刷道德知名度,只要空谈坐而论道,哪里还要学习兵法和其他显学?嘿嘿,只要道德高坐而论道水平高,带兵打仗也一定会赢。”注1
“所以,本朝就找不到一个超过你的人了?”贾南风有些理解了,大家都不学显学,自然就没有真正的才能了。
胡问静笑道:“只是衡量道德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阶级固化。”
“我听说过一个笑话。”
“侍郎的儿子问父亲,我长大了也可以当侍郎吗?”
“侍郎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可以。”
“侍郎的儿子又问父亲,那么我可以当尚书吗?”
“侍郎急忙捂住了儿子的嘴,那可不行,尚书也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