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衙役厉声道:“你们不是为了我跳舞,你们是为了自己的脑袋,若是被扶风王特使知道了真相,你们要么被赶出千阳县,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要么就被流放三千里!”
一群百姓懂,胡县令早就说过了,千阳县只有胡人不能有汉人,可是,跳舞真的是累啊,脚都疼了!
那衙役指着赵三发,大声的道:“那是你们不够努力!看他,跳得多好!”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赵三发灿烂的笑着,兴奋的踢腿,摇摆手臂,纵然隔着老远也能从他轻快又富有节奏的动作中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欣喜。
一群百姓佩服的看着赵三发,这么拼命,晚上肯定手脚抽筋口吐白沫。
那赵三发发自内心的笑着,蠢货们,你们以为老子这辈子没跳过舞,所以开心死了?老子高兴是因为老子要发达了!
……
三天后。
胡问静和一群官吏穿着崭新的官服,恭恭敬敬的跟在一个衣衫华丽的人的背后,指点着街道四周。
“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法兰西胡人,能歌善舞。”
一群百姓欢快的跳着舞蹈,这几天脚底都起泡了,晚上浑身肌肉都在抽搐,跳舞熟练的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众人热切的看着周围的人,只要熬过了今天,这辈子都不想跳舞了。
那衣衫华丽之人微笑着点头:“很好。”
赵三发的心怦怦的跳,是从此平步青云,还是一举摔到地狱深处,就看眼前这一回了。他深深的呼吸,猛然甩掉身边的人的手,大步冲向了那衣衫华丽之人,大声的吼叫:“草民有重大冤情禀告!”
一群官吏呆呆的看着赵三发,胡问静脸色铁青,伸手按住了剑柄,几个护卫挺身而出,挡在了那衣衫华丽之人的前面。
那赵三发猛然跪下,巨大的惯性之下身体犹自划出了数尺,膝盖上立刻火辣,他毫不在意,大声的,清楚的道:“禀告特使老爷,千阳县县令胡问静弄虚作假,此处的胡人尽数都是汉人假冒。胡县令更违反朝廷优待胡人的法令,假冒胡人赛亚人杀戮胡人百余人,县衙之前血流遍地流血漂橹,胡人号哭三天三夜,纵然是铁人也为之悲伤。”
一群千阳县的官吏眼珠子都要掉了,恶狠狠的盯着赵三发,李朗颤抖着手指指着他:“好!好!好!”
那衣衫华丽的人怔怔的看着赵三发,眼神复杂无比。某个护卫厉声道:“可有证据?”
那赵三发大声的道:“小人不敢扯谎诬告胡县令,小人只是气不过胡县令知法犯法,违背扶风王殿下的命令。那被胡县令所杀的百余胡人的尸体前几日尚吊在胡人营地之中,昨日才刚刚放下,不知埋在了何处。但矿区之中定然还有胡人被胡县令苦役,特使老爷只要一去便知。”
那衣衫华丽之人冷冷的看着胡问静,一言不发。
周围载歌载舞的百姓早已停下,惊恐不安的看着那赵三发,又看着胡问静,赵三发揭穿了胡问静的一切事情,特使一定震怒,是把全县人都迁移出了千阳县,还是斩杀了违抗朝廷命令的胡问静?
那赵三发一口气说完了盘算了三天的言语,怦怦跳的心恢复了平静。那些跑到扶风城去揭发胡县令的人是何其的愚蠢,他为什么要冒着被胡县令的狗腿子抓住的风险去扶风城?他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千阳县,抓住特使巡查的机会就足够了。今日他在特使面前一举揭发了千阳县县衙集体舞弊的窝案,特使一定会禀告扶风王殿下,扶风王殿下一定会杀了千阳县所有的官员,然后他赵三发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千阳县的官老爷之一。赵三发仔细的算过了,县令大老爷的位置肯定轮不到他,但是仓曹,主簿等等次一级的位置可能就有他的份了。跨越阶级,瞬间成为人生赢家,不需要寒窗苦读,不需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只要抓住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行。
赵三发平静的看着胡问静和一群千阳县的官吏,是你们自己犯了死罪,自寻死路,我只是说出真相,你们安心的去吧,你们的车子房子妻子银子我都会接手的。
那衣衫华丽之人看胡问静的眼神冰凉至极,谁都能感受到沉默背后积蓄的庞大力量,一旦那衣衫华丽之人爆发出来,胡问静非死即伤!
胡问静眼神平静,慢慢的伸手入怀。
赵三发灵光一闪,厉声道:“小心!胡问静要同归于尽!”该死的,胡问静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想要杀了特使灭口!
几个特使的护卫抢上几步,刀剑出鞘,恶狠狠的盯着胡问静。胡问静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手,手中却是一个小小的包裹。面对数把快要架在脖子上的刀剑,胡问静毫不慌张,一脸的笑容:“特使,这是胡某和千阳县所有官员的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
那衣衫华丽的人缓缓的伸出手接过小包裹,打开后看了一眼,冰冷的脸瞬间就像灼热的夏天,微笑着道:“千阳县县令何以如此客气,不过是一个佞人胡言乱语而已,本官怎么会信呢。”
胡问静微笑:“来人,拿下了!”几个千阳县的衙役扑了出去,李朗一脚踢翻了赵三发,恶狠狠的道:“你想要老子死?老子先要你挖矿一辈子!”
那赵三发惊恐的看着那特使,只觉世界颠倒了,凄厉的惨叫:“我要见扶风王殿下!我要见扶风王殿下!我冤枉啊!”一群百姓静静的看着赵三发被李朗和一群衙役打得昏死过去,好些人神情复杂。
有人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赵三发为了荣华富贵竟然出卖胡县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有人低声鄙夷着:“蠢货!”为了荣华富贵出卖维护汉人,打压胡人的胡县令一点点都不奇怪,不出卖胡县令怎么可能跨越乡品跨越出身跨越门阀而当官呢?但是出卖胡县令也要有脑子啊,赵三发竟然不知道“官官相护”,以及“银子开路”的道理。
有人手脚冰凉,刚才赵三发坚决揭发胡县令的时候,他也有冲动跟着跑出去做个污点证人,虽然不是第一个告发的,肯定拿不到好处,但是好歹有个留在千阳县的希望啊。当时他实在是太害怕了,手软脚软,想要跑出去却没敢,就延误了这么一会会,形势巨变,赵三发已经要在矿区苦役一辈子了。他只觉心比方才跳得还要激烈,几乎到了嗓子眼,若是刚才他稍微镇定一些,跟着冲了出去揭发胡县令,他此刻是不是要在矿区苦役一辈子了?想到那黑暗的矿区,闷热的空气,以及那些瘦的不像人的挖矿人,他只觉手脚比方才更加的绵软无力。
……
胡人营地附近,金发男子不断地偷眼看着远处,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告诉他今天会有大事发生。他抬头看着天空,天空阳光明媚,恍如他草原上的家乡。
远处,那个缙人女县令陪着一个衣衫华丽的人慢慢的走近,对着胡人营地指指点点。
金发男子笑了,他终于等到了缙人的特使的到来。他打量着越走越近的缙人特使,转头叮嘱其余胡人同伴,道:“你们不要动,我一个人过去。”几个胡人同伴点头,他们早就讨论过了,若是一群人跑过去肯定会被当做刺客的,由金发男子一个人过去才比较安全。
金发男子扔下锄头,高举双手,慢慢的走向那缙人的特使。他大声的叫着:“特使阁下,我有话说!”这几个字发音虽然依然有些古怪,但他努力的和麦克学了三天。
那衣衫华丽之人转头看胡问静:“又是一个!”胡问静叹气:“聪明人比预料的多得多。”李朗和一群官吏用力擦汗,幸好胡问静玩了一手假特使到来,若是没有找到这些该死的赌徒,他们的人头都要落地。
在数千胡人的关注之下,那金发男子慢悠悠的走到了那衣衫华丽之人的面前,大声的背诵麦克一字一句教他的缙人言语:“我们胡人被关在这里,没有饭吃,被鞭打,被杀死,被扔进矿区,这不公平,我们要更多的粮食和衣物,我们要自由的生活。”
那衣衫华丽之人哈哈大笑,这个胡人真是有趣。
胡问静一脚踢翻了那金发男子,下令道:“把他和那个角落的所有胡人统统送到矿区。”几个衙役和士卒狞笑着跑了过去。
那金发男子惊愕极了,为什么特使阁下一点点都不在意?他看着那特使阁下与胡问静相视而笑,陡然灵光一闪看穿了真相,不顾一切的转头对着胡人营地大喊:“这不是缙人的特使!这是缙人的圈套!”
一些机灵的胡人瞬间明白了,纷纷大骂:“这不是缙人的特使!这是缙人县令的圈套,谁敢告状就抓谁!”无数胡人愤怒的看着胡问静,缙人的女县令何以如此的卑鄙!
那衣衫华丽之人悠悠的看着十余个胡人被抓走,问道:“如此一来,就可以放心了。”已经把拿县衙官员的脑袋赌前程的汉人胡人尽数一网打尽,再也不用担心闹出事情来了。
胡问静摇头:“哪有这么容易?胡某要反复的钓鱼!”
那衣衫华丽之人笑着:“是,小心行得万年船,黄某回到陇县之后立刻也开始钓鱼。”
李朗和其余官吏点头支持,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手段肮脏。从大义上而言,一群官吏为了百姓的福祉冒着死罪打压胡人,百姓不感恩就算了,竟然检举揭发他们就实在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不处理这些人对得起苍天吗?从个人的利益上而言,自己的脑袋,自己家人的前程,怎么都比别人的脑袋和前程要重要。
那陇县黄县尉下定了决心,既然被胡问静逼上了绝路,就只能毫不犹豫的坚定的一条道走到黑,陇县必须全面复制千阳县的方式。他坦然的道:“纵然陇县复制了千阳县的方式,扶风王殿下只会查看第一个‘全县胡人’的千阳县,只要千阳县熬过去了,陇县就稳如泰山。胡县令要什么资源只管开口,大家坐在了一条船上,不分彼此。”
胡问静毫不客气:“有老实的胡人没有,全部给我送过来,瞒过了扶风王后我就还给你。”
黄县尉苦笑:“老实的胡人?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老实的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