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阳县。
一条街坊之前乱七八糟的站着数百个百姓。一群士卒和衙役冷冷的围在四周,手里挥舞着刀剑。
一个衙役拿着名单大声的点名:“张富!”
一个男子带着家人急急忙忙的从人群中挤出来:“在,小人在。”
那衙役仔细的核对了户籍:“你家六口人,四个成年人,两个孩子。”那张富赔着笑,用力的点头:“对,正好六口人。”使劲的拉扯着家人。一家人谄媚的笑着。
“站那边去。”那衙役冷冷的道。
那张富急忙扯着全家走到了另一边。
那衙役继续点名:“李贵!”
人群中没有回应。
那衙役又重复了一遍:“李贵!”
人群中依然静悄悄的,好些人脸色变白。
胡问静笑了:“一个。”站在她身边的里长脸色惨白,他看见胡县令一个个点名核对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那些以为可以升官发财跑去检举胡县令的人要被秋后算账了。可是,那些人都已经跑了,怎么算账?多半要在那些人留在千阳县的家人的身上算账,以及他这个里长的身上算账。
点名继续进行,一里之内,有四五户人家被查出了有人跑去揭发胡问静了。那四五户人惊恐的站着,白痴都知道会被胡问静严厉的报复。
某个老人瑟瑟发抖,却大声的道:“不要怕!大牛一定会成为官老爷的,我们王家以后就是官眷了,胡县令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王家的人用力的点头,我们是官眷,没人敢得罪我们的。
另一个女子也大声的叫:“胡县令你想清楚了,现在回头还不晚,我们可以在扶风王殿下面前替你求情,从轻发落,若是你伤害了我们,你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周围的人颤抖着对胡问静笑:“是啊,县令大老爷,我们现在井水不犯河水,我家当了官,一定会为你求情的,凡事不能做绝对不对?我年纪比你大,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要好好的听我们的劝。”
胡问静瞅瞅周围,周围的数百百姓紧张的看着,有人眼神中兴奋无比,有人却好像丢了一个亿。
她笑了,看着那四五户人家,淡淡的道:“你们很快就要去陪你们的家人了。”
周围的数百百姓瞬间脸都白了,这是已经杀了那些告密的人,然后要杀了他们的家人了?那些后悔没去告密的人立刻庆幸极了,还好没去告密啊。
胡问静沉声道:“都带走!”
数百人在衙役和士卒的押解下慢慢的出了县城。有人低声的嘀咕:“这是要去哪里?”他倒也不是很惊慌,他没有去告密,胡县令再怎么残忍也不会杀了他。
有人打量四周,只觉越走越是荒凉,四周残垣断壁,乱石林立,别说房舍村落,鸟兽都不曾见到一只,心中立刻有些明白了:“还能去哪里?这是要把他们带到乱葬岗,当着我们的面砍死了。”一群百姓看看四周,想想那些人的处境,顿时信了,杀鸡骇猴啊,那就没关系了,虽然胡县令因此就杀人有些残忍,刑罚更是重的没边,但死得又不是自己,关自己P事,顿时脚步都轻快了些。
那四五户人家听着周围的毫无遮掩的议论,抬头看看天空,只见蓝天白云,难道朗朗乾坤之下也能被砍死了全家?有人立刻软倒在了地上。
“不,不要杀我!我错了,不要杀我!”
四周的人看着那四五户人家,又是怜悯,又是庆幸,若是心中有了一丝的贪念,只怕此刻就会在他们之中了。有人却悄悄地想着,若是那四五户人家都被抓了,那么说明还没有人告发成功,他是不是可以还来得及搏上一搏?成功了就是官老爷,失败了不过是一死而已,这个狗屎的世界中早死晚死都是死,谁在乎一死。
胡问静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无法动荡的那四五户人家,挥手。几个衙役急忙招呼一些百姓搀扶那四五户人家前进,那四五户人家拼命的挣扎,抓伤打伤了周围的百姓,那些百姓怒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家为了富贵掉了脑袋,那是理所应当,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好心搀扶你们,你们反而打了我们?”那四五户人家一边厮打,一边怒吼:“你们和县令是一伙的,你们都要死!我儿若是当了官,杀光了你们所有人!”一群百姓怒了,暴打那四五户人家,那四五户人家寡不敌众,很快就鼻青眼肿,倒在地上不能动,被人拖着前行。
数百人迤逦前进,终于到了矿区。众人打量四周,好像不是要杀了那四五户人家。有人反应极快:“原来是把他们发配来挖矿。”那四五户人家虽然浑身都是伤,但绝处逢生,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只要不死,以后就是官眷。那王大爷抹着嘴角的鲜血,大声的笑:“哈哈哈哈,我就说胡县令不敢动我们,我家大牛是官老爷了!”又恶狠狠的看四周的百姓:“你们刚才打我,我记住了,等我家大牛回来,一定把你们全部杀掉!”
几个衙役驱赶着:“都进去!”众人进了矿洞,里面空气混浊,又热的很,至于四周的乱石那就不用说了。
有人忽然惊呼:“咦!那是王大牛!”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脚上戴着镣铐,有气无力的挖石头的男子正是熟悉的王大牛。
又有人惊呼:“咦,那个人是隔壁街上的!”“那个胡人我见过!”一个个矿工被认了出来,那些以为可以升官发财的人尽数就在矿中。
有人呆呆的看着王大牛,道:“他为什么瘦的这么厉害……”在这里见到王大牛并不稀奇,胡县令没有杀了那四五户人家,而是带到了矿上,想到胡县令说过“很快要见到家人”之类的言语,这王大牛多半就是被抓了,在矿里苦役,那人惊愕的是为什么一向身体倍棒的王大牛会消瘦的如此厉害。
王大爷泪水长流:“大牛,大牛!你怎么在这里!”扑上去抱住了王大牛,以前王大牛的身体虽然不算魁梧,但好歹也算健壮,此刻却瘦的像柴火棍一样,短短十几日不见,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厉害?
王大牛见了父亲和全家,哭得稀里哗啦的:“胡县令,是我的错,我该死,不要连累我家人,祸不及妻儿啊!”数百百姓盯着胡问静,王大牛虽然罪有应得,但是这句话非常的有理,人在江湖飘,最基本的就是祸不及妻儿。
胡问静笑了:“赢了的时候嚣张跋扈,恨不得杀了敌人九族,输了的时候就痛哭流涕祸不及妻儿,这点我理解,人之常情嘛。可是……”
胡问静看着周围数百百姓:“胡某只信连坐。你想要胡某的命,胡某就要你全家付出代价,胡某不会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个狗屎的世界,那自己的小命搏一次当官的机会,为什么不搏,对不对?”
数百百姓中有好几人心中巨震,只觉胡问静说得就是自己。
胡问静冷笑着:“胡某怎么会这么便宜你?老老实实的和全家在这里挖矿吧,二十年后胡某一定放你们出来。可是,听说这里前几天刚出了矿难,死了七八个人,在矿里能活过十年的少之又少。”
她冷冷的环顾四周百姓:“若是有人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可以试试去举报胡某,被胡某抓住了大不了自尽嘛,也省的遭罪。”
数百百姓浑身颤抖,偷眼瞧胡问静,矿洞之内灯火稀少,又有这么多人挤在一起遮住了光亮,胡问静的身形处于半明半暗之中,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她发亮的眼睛,以及身后石壁上那狰狞的宛如要破石而出的黑影,只觉胡问静定然是来自地府的恶魔。
数百百姓出了矿区,回到了千阳县县城,直到胡问静等人去了下一个街坊,这才仿佛松了口气。有人长长的叹息:“真是不长眼啊。”好些人附和,小百姓竟然敢得罪官老爷,妄想告官老爷而发达,这眼睛都是瞎的吗?有人冷冷的笑:“这叫报应!胡县令为民做主抓了那些胡人,那些混账王八蛋竟然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去告密,这叫忘恩负义,这叫罪有应得,这叫报应!”一群百姓大声的点赞,就是这样,胡县令是为民做主的好官,那些想要告密的人个个狼心狗肺,活该在矿区挖矿。有人笑了:“挖矿可不是人干的活,王大牛多强壮的一个人啊,才十几天就瘦的不成人形了,换成别人能活几天?”众人一齐点头,王大牛被抓之后又挨打,又恐惧,又要做体力活,又吃不饱,这惊恐疲倦之下瘦成了柴火棍,换成他们只怕比柴火棍还不如。有人浑身发抖,死不可怕,生不如死就太可怕了。
有人看着四周的街坊邻居,大声的道:“我知道还有人心中想着只要自己告密成功就能当官老爷,一家富贵,可是看看矿里的那些人,这富贵是这么容易得的吗?千万想清楚了,不要误人误己,全家挖矿可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好好的在千阳县种田不好吗?有胡县令在,胡人不敢闹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吗?”一群人交头接耳,只觉自己这辈子没什么福气,从来不曾捡到过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怎么可能当官呢?何况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脑子有病才会拿全家挖矿去赌未来。
几个有心搏一把的人心中惶恐,犹豫不决,纵然是孤家寡人,可是看看矿洞中这么多人落网,到底有几分突围告密成功的希望?是不是再等等,再看看?
……
县衙之中,小问竹爬到了胡问静的肩膀上,对着几个官员的孩子做鬼脸。
李朗愁眉苦脸:“胡县令,这只怕……”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怕不是长久之计。”胡问静接口道。
李朗用力点头,抓了那些逃跑的人全家苦役,他支持啊,他们几个为了全县的百姓打击胡人,那些人家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就出卖他们,想要致他们于死地,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怎么可以不严惩?那被抓的人的全家就没有忘恩负义之心?就没有支持那人告密?李朗是不信的。不把那些令他心寒的人的全家发配去挖矿,他心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