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十五年,他对自己的控制力早已失去把握。
双手终于被牢牢绑到了一起,文怀君坐直了一点,借着夜色,贪婪地描摹许昼的眉眼。
异国他乡的夜晚冰凉如水,陌生的空气几乎叫人哀伤。
然而不协调的影子重叠在斑驳的墙壁上,晃动着,逼仄的小旅馆几乎将人带回十五年前那间破旧的出租屋。
那时文少爷委身于那廉价的小房里,好像连抬着头行走都会顶到天花板。简单的木椅上丢着名牌衣服,几千块一双的鞋摆在简陋的玄关旁,低矮的木床一晃就吱呀响。
文怀君对此表现得无比自然,脸上没有一丝不舒服,或是轻视的表情。他像个真正的穷小子一样,站在偶尔漏水的潮湿浴室里刷牙,耐心地调着冷热不均的洗澡水温,和许昼挤在狭窄的木床上,吱呀呀地过了很多夜,早上起床去楼下买三元一份的早餐,肉包子和热豆浆,提上楼等许昼起床。
很难想象他是商业集团的大少爷,饶是许昼也常常觉得突兀,反倒是文怀君神色活泼地与楼下卖早点的大叔大妈聊天,没有半点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样子。
那些时候,许昼常常会忘记文怀君的身份,错觉他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家境普通,肩上没有什么家族使命。
和出租屋一样,汽车旅馆的床也不怎么结实,吱呀呀地响。
其实这是不对的,他们都清楚。
未来像一锅混沌的粥,文怀君背后有那么大一个集团,许昼只是普通的沧海一粟,两条平行线不会因为十五年的时间就产生交点,但他们固执地坚信,好像只要他们在一起,就真的没有东西能把他们分开。
他们像两个成绩很差的坏学生,明明连考试都没有准备好,却偷偷跑到花丛里打滚撒欢。
管他什么明天的事,他们只想享受现在,他们毫无拒绝彼此的办法。
所有不确定的因素在此时都变得无比清晰,在彼此面前,他们难以深谋远虑,只想躲避时间的冲刷,藏进这一方狭窄的天地,陷入彼此眼中。
他们在四千万年历史的古地貌边耸动起伏,大峡谷拥有近乎永恒的慈祥面容,沉默地,无私地,将渺小的人类染得遍身绯红,水汽蒸腾。
许昼控制不住流泪,一双桃花眼潮湿得起雾。
文怀君凑上来吻过,哑着声音问他“哭什么”。
许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咬唇摇头。
文怀君说:“应该是我哭才对。”
这是怎样的奇迹,让我还可以触到你。
第二天早上九点,许昼的手机不停地响,他本人却仍陷在深眠里,睡得很熟。
文怀君睁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姜蓝的名字,抬手接了电话。
“喂。”文怀君出声,嗓音不可避免地低沉沙哑。
“许昼快起床!呃……”那边顿了一下,好像分辨出文教授的声音,立刻变得结巴起来。
“文,文教授吗?”
“是的。”文怀君答。
姜蓝声音怂得要命:“啊,那个,你们起床了吗?我们今天的行程有些赶,不知道能不能在十点前出……”
“好的,知道了。”文怀君说,“谢谢你打电话来提醒我们。”
挂了电话,文怀君垂眸专注地看着许昼的睡颜,感到无与伦比的充实与宁静。
过了一分钟,他还是轻轻把许昼叫醒了。
“你再躺会儿,我先去洗漱。”文怀君看着许昼睁开眼。
许昼含糊地“嗯”了一声,翻身起床的动作做到一半,身体僵了两秒,又落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