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
夜间的风刮得越大了,每一下都像是从冰窖里抽出来的一般,冰寒刺骨,难以忍受。
桑伶睁开眼,身子冻得麻,剩下那点睡意也没了。
火堆旁,其余一人一妖还没醒来,都闭着眼,裹在一片厚实毛毯中,蜷缩睡着。
她伸出双臂用力环绕住身躯,试图挽留住身上几分暖意,可毛毯紧裹下,身子依旧冷得颤,连同眼眸中都有几分沉浸在刚才梦境之中的害怕。
刚才的梦境她已经忘记了大半,如今能记得的不过就是高高的沙海,自己在一条深壑里无尽坠落。同时,周边还有许多觊觎想要啃食她血肉的怪物。
“为何最近总是在做梦……还都是噩梦。”
而这个梦,已经重复了许多次——
每一次睡去后她都要梦到这些,随着时间的推移,梦境也在渐渐提前,这一次,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身中一剑后,才掉进的深壑。
而捅她剑的人,是……
“睡不着?”
一道声音在背后几步外响起。
桑伶霎时一惊,心神犹未从刚才的梦境里解脱,没有去分辨来人是谁,就已经吓得慌忙一退,想要避开那人的靠近。却不想半边身子还裹在毛毯里,顿时身形被带得失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
这时。
对面突然伸来一条胳膊横直穿过她的腋下,再一弯,反扣住她的脊背,将人带了回来。
那人却没有立即抽手回去,半跪在地,靠得极近。
此时两人脸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近到桑伶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还有那道草木香气,全浓郁的附在鼻下,一个呼吸就已经沾满了胸腔口鼻,像极了它主人此时的霸道强势。
“怎么身子这么凉?之前你的伤势就不轻,如今也不知坏到了什么程度。还接二连三的受这般重的伤,我看你这只笨仓鼠,迟早有一天要成了仓鼠肉被人吃了去,你才罢休。”
四目相对。
少年清澈干净的眸子里全是一个荏弱艳丽的女子的脸,装得满满当当。连同那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一种温柔的沉溺之感。
苏落,他?
为何她突然有一种苏落对她生了情愫的错觉?
桑伶紧吸一口气,缓去了心口那种尴尬鼓噪的情绪。
视线从他眼睛里抽回,同时身子一侧,从他的怀里退出,已是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的阴气伤势还未好透,自然有些冷,大约过会儿就好了。”
她下意识隐瞒了自己一直在做重复噩梦的事,就连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冷冰冰的距离感。
很快。
一道清澈少年声如常响起,并无多余的反应,转而脱了身上的外袍给她披在了肩上,口气温和:
“那就继续用灵气调理养伤,我帮你?还有那白骨伤,我也帮你处理一下吧。”
“不用!”
桑伶回答得极快,她突然觉察自己口气的不对,口风一转,平平补充道:
“我不想动,天气太冷了,我就自己用灵气慢慢调理下就是了。”
苏落这次没有多言,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桑伶抬手打了一个哈切,似真的来了睡意,挥手赶人道:
“苏落,你抓紧时间去睡吧,我也要睡觉了。”
似还怕他不信,立即躺下闭眼,将呼吸都调得缓慢悠长。
只是。
肩上那件男子的外袍随着她的动作,一下子全跌落在了沙地上,凌乱的全丢在了苏落的面前,没有得到刚才暖身之人的半分在意。
少年的眼神从地上的衣服,移向了桑伶故意背对着自己的脊背,有几分深沉。
过了许久,桑伶听到背后那道脚步声慢慢远去,才慢慢睁开了眼,眼睛里并无半点困倦——
苏落这个外表干净清澈少年并不简单,他将自己对谢寒舟的敌意隐藏得很好,若不是前两日的对决,不慎露出了一点破绽,她根本就无法察觉。
是她和谢寒舟之前的相处被他知晓,才想着借自己的手去伤害谢寒舟?可如果真的要利用她,为何对她这般用心体贴,似乎是动了情的模样?
脑中思绪如潮,一时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桑伶苦皱了一张脸,苏落找她根本就是找错了人,她对于谢寒舟来说不过一个比路人稍微熟悉一点的角色,真到了要紧关头,譬如前两日的打斗,自己还不是被他一剑险些废了双手?
“唉——”
唇角忍不住泻出了一点哀怨愁绪,连同此前一直埋在心底的烦恼也一同全冒了出来——
缠心咒的暂时消退,对于踏雪的承诺,禁忌之地的凶险,未来自在逍遥日子的遥不可及……每一样都在这个深夜突然冒出,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一时那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霾面积都扩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