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我还没缓过神,非得上去踹他两脚!
我咬着牙,骂:「放你妈的狗屁!」
他那双眼转得飞快,说:「就是她让的!要不是提前说好,她以前都在镇子上做活,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价钱谈不拢,她临了反悔……」
他还没说完话,压着他的梁家后生又往他嘴里塞了把土,骂道:「我爹还没问话,你一个外姓人叫唤什么!」
三叔看向我,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二郎媳妇,到底咋回事,你说说吧。」
我的心跳得厉害,张了张嘴,差点没说出话:「……三叔,你是会看事的。我今天拿了绣坊的月钱,想给娘,还有慧姐儿、明哥儿弄点好吃的,才要了半天假……」
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慧姐儿明哥儿过来了,我断断续续地把这回事刚一说完,慧姐儿就叫了一声「妈」,然后扑到我腿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我抱起她,从她脖子上看见一个通红的勒痕,一想到我爹那无耻嘴脸跟阴魂不散的模样,再也忍不住搂着她掉下泪来。
娘站在我后面,也是气得厉害,好在已经缓过来了,指着我爹骂:「你、你这个丧良心的泼皮!空口白牙的,冤枉二小子媳妇,当我是死人吗!三弟,当年咱家娶宝钗做媳妇,宝钗说不想让梁家沾赌,可是在族长那写过绝义书的!」
说完,我们祖孙三代抱头痛哭,场面可谓是见者伤心。
三叔问:「有这回事?」
我连连点头,抽泣着说:「怡红楼的伙计给我们做的见证!」
三叔冷笑了一声,看着脸色灰败的我爹,说:「那就没法子了,外人都来偷娃娃了,见官!」
我爹瞪大了眼,兀自叫骂:「王宝钗!你个黑心烂肺的不孝女!」
两个梁家的青年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押着他往前走,他还不死心,高叫着:「闺女告老子,天底下没有这种事!」
三叔毫不客气地用烟杆子重重抽了他一记,扬声说:「这儿没你的闺女!是我们老梁家告你卖娃娃,去见县太爷!」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押着他往县城走去了。
知慧抽抽搭搭地止住哭声,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怯生生地喊:「妈……」
我放开她,又擦了擦眼泪。
那两瓶羊奶已经摔碎了,现在一屋子奶腥味,烧鸡还好,有两层油纸包着,摔得还不是那么惨。
我从地上把那只烧鸡捡起来,知明连忙安慰我:「妈!能吃,鸡腿给妈吃!」
娘也把眼泪擦干了,扶着我的手臂站起来:「是呀,是呀,宝钗也吓着了,要不是你回来得及时,慧丫跟明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宝钗吃个鸡腿补补吧!」
我想说:没见过用鸡腿儿压惊的,而且鸡腿儿上灰最多。
但最后,我在他们仨殷殷切切的注视之下,含泪吃了两个鸡腿。
5。
后来的事,是三婶上门来跟我说的。
当天梁家众人还有老族长押着我爹,浩浩荡荡前往县衙。
县太爷估计是有好几年没遇到过这么恶性的案子,加上又是孩子族里的爷爷来告的状,听完来龙去脉,连给王二柱喊冤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义愤填膺地当着围观百姓的面判了二十大板。
县衙里的衙役也有好几年没真打过人的屁股,一个个热血沸腾,听说王二柱被拖下去的时候被打得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不过梁家也不是非得闹出人命,三叔出面,叫族里的青年把他拖着拽了小半个县城弄到同仁堂门口,还大慈悲地留了那么几吊钱,想来屁股都被打烂了,总不能再拿救命钱去赌吧?
三婶爱说爱笑,说起这事声情并茂、眉飞色舞,别说是我,就算是还不太听得懂话的慧姐儿都笑得在床上打滚。
三婶最后拍着我的手,语气颇有
些复杂地说:「你三叔走的时候警告过那泼皮,以后若再敢找上门来,找上来一次就打断他一条腿!这往后……你们这一家可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我眼眶一热,忙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往后的日子果然好过了不少,甚至好过得有点平淡,给三叔补上我爹那几吊「医药费」的亏空后,我每天的日常就是早上搭车去绣坊,踏踏实实绣花,晚上再回去。
好的是手头松快了,有时候咬咬牙,也能给刚长牙的孩子们买点软软糯糯的米糕甜甜嘴。
自从上次娘被王二柱气倒,她顿时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领悟到了强身健体的重要性,自从能下床以后,就让我去买了菜种来在后院种地。
我头一次看见她吃了一大碗饭还要添的时候属实吓了一跳,毕竟我嫁过来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她在饭桌上这么有战斗力。
我小心翼翼地问:「娘……你种地种得还顺利不?别累着了。」
娘目放凶光:「不怕!等娘种地种成了,谁敢上门闹事,我也跟隔壁孙婆子一样抡起锄头打断他的狗腿!」
隔壁孙婆子,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徒手能拧断一只老母鸡的脖子。
最辉煌的战绩是,某天夜里拿砌墙剩的砖头砸晕了一个流窜作案多日的贼,被誉为春阳县罪恶克星,正义之光。
再看我娘,细细的杨柳腰,没几两肉的小身板,我都怕她拎锄头砸了自己的脚。
慧姐儿懵懂无知,笑着露出白白的小米牙:「奶,牛!」
明哥儿立刻给他姐帮腔:「奶!牛得呱呱叫!」
我说:「……娘,下回别跟孙婆子当着孩子面唠嗑了。」
次日再去做活的时候,我的绣棚旁边多了个人,大美人,跟她一比,在座所有人都是小土妞。
绣坊的老板私下偷偷跟我说,那位美人是个寡妇,亡夫姓秋,前不久刚出孝期,所以没人想让她坐身边,所以只好委屈我了。
我心想,这有啥委屈的,她是寡妇我也是啊,莫非是因为我天天傻乐,所以大家都忘了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