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梅有兰,有鸟有鱼。当然画的最多的还是锦鲤。
轩辕是个不谙词画的军将出身,从不见他拿浓墨。但是那天他偶然经过时,只看了一眼我画上的锦鲤,就说:“这不是你,尾巴不一样。”
我的心灼痛非常,想要反驳什么却戛止无力。
那天他躺在我身边,一直到夜半都没入眠。
我问他,是不是心里有事。
他问我,是不是心里有人。
接下来是大段大段的沉默,俯仰之间自由彼此沉重的呼吸。
他起身走了。当晚再也没有回过‘戏鲤苑’。
第二天一早,宫里传开了。说陛下昨晚临幸了一个小宫女。
多嘴多舌的侍女们背着我在柱子后面传得有板有眼,我轻手轻脚地路过,她们吓得赶紧住嘴。
我笑说:“干嘛那么紧张?宫里这么无聊,难能有些事,不如说出来给我听听。”
宫女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一边掌嘴一边说,女婢该死。
我把年轻轻的丫头扶起来:“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年轻水灵的,平日乖巧机灵一点,说不定哪一天也有这样的机会。”
宫女吓哭了,我则挑着无畏的笑意,推开宫门去院子里看雪。
说好的四季如春呢?这雪一下,骨子里就寒彻了。
“娘娘!你去哪啊!外面这么冷,你的身体——”
我说我没事,只是随便走走。明明是打算出来透透气的,可是胸口却闷得又顿又痛。
我弯下腰,本想歇一歇,可是刚启唇就呕出一口鲜血。
我觉得很丢脸——
因为传出去的绯闻再清楚不过了:一向淡定自若的皇后两年下来专宠后宫,却只因为陛下偶然临幸了一位宫女而被气得吐血。
这不是我风格。
醒来的时候,我在一片温暖的屏风后面。手腕上搭着一片丝帕,太医在为我诊脉。
摇完了我的手就开始摇头,最后在轩辕野杀人般锐利的目光下噤若寒蝉。
我说你退下吧,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太医战战兢兢地捡了脑袋滚出去,我闭上眼,不想多说一句话。
轩辕野坐到我榻前来,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喂我吃。
我不挣扎不拒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生一样,乖乖地咽下苦涩的药汤。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么?”他说。
我摇头:“没有。”
后来他摔碗而去,我独坐默立。
三个月后,被轩辕野临幸过的小宫女被人现投了井,肚子里还带着未成形的龙种。
一时间,流言纷纷而起。我病榻在床,懒得去争辩。
那日我与我的丈夫对坐床前,他说他知道跟我无关,我说我知道跟你有关。
“阿默,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生下我的孩子。”
他的话决绝残忍,我无力消化,只能由着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病下去。
我并非一点不爱轩辕野,也并非因为洛西风而不愿把自己的心一点点给出去——
只是因为,我从不知道何时开始,突然觉得睡在我枕边的这个男人远远比我想得更可怕。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过后,奈何进宫来看我。
她说我憔悴得就像一条被药酒泡了好几年的蛇。
我说我累了。
爱一个人很累,试着爱一个人也很累。
要不是因为阿朗还小,我真恨不能尽快了解这莫名其妙的一辈子。
活一千年还能把自己活到这么个惨兮兮的模样,早知当初还不如被那个渔夫抓去烤了。
说完我抢过帕子就开始咳嗽,咳得虐肝虐肺。
奈何哭了,说为什么每次来见我都是这幅模样。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洛西风和轩辕野这两个男人,如果你找不到一个正确的,何不化鱼而去?
落得逍遥自在。
我说奈何,这不是你教我的么。你做蛇也做了一千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冬眠好么!是你自己说的弱水三千只取周文斌这一瓢。归根到底,我们都厌烦了这漫长的生命,希望有个人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地走一场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