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血缘没法断,何卓弘说要见他,何清拒绝不了。
为了何清出来方便,何卓弘就近找了家餐厅,比约定时间到的还早。两个人点了五个菜,明显吃不完,但何卓弘执意要加,他一边回忆着儿子小时候喜欢的口味,一边忐忑地观察着何清的反应。
曾经也是幸福的父子,说彻底没感情了也是假的。
直到何清开口说“不用加了,吃不完浪费”,何卓弘才把菜单递给服务生。
“大五了,”何卓弘双肘撑在桌上,感叹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
是很快,何清长高了很多,眉眼间还能看到和亲生父亲的相似之处,但早已不是中学的少年了,喜怒哀乐不再写在脸上,思念或怨念都像海边的沙粒,被浪潮冲刷一遍,早已分不清彼此。
他从一个崇敬父亲,想要成为医生的小孩,变成了受过最好的医学训练的准毕业生。
何卓弘问了些学业上的事情,何清一一回答,两个人说的太专业了,倒有点像面试,不像一场久别重逢。
“怎么去了骨科,”何卓弘说,“挺辛苦的。”
何清沉默了一会儿,没解释那么多,说:“想选。”
“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都忘了吧,何清想,医学生誓言,你都忘了。
何卓弘转行去了法律体系,聪明而利己,这样的人在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肇事者背后有点关系,家属正到处求人,试图扭转局势,何卓弘就是来帮忙的顾问。
毕竟在一线工作了那么多年,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太懂了。
“医学院毕业有很多出路,”何卓弘说,“就算转行,你现在学的知识也都用得上。国内不好考的话,出国换方向也行。”
他举了身边好几个功成名就的例子,讲的挺真情实感。何清默默地听着,没打断也没追问,他知道这些都不是谎话,何卓弘没立场害他,想来是这些年过的确实比以前做医生好多了,车换了,表是名牌,衣服也看得出品质,还孜孜不倦地给他讲经验。
何清一口一口夹着菜,偶尔抬头,看到何卓弘染过一次,但还是藏不住的几根白头,心脏就会下坠,变得很重很重。眼前的男人点燃了他最初的理想火焰,又泼上一盆冷水。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泼冷水。冷水流到心脏里,和李主任受伤的画面碰在一起,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这顿饭算不上愉快,也算不上不欢而散,何卓弘见到儿子,欣慰还是过了其他复杂的感情。
“何清,”何卓弘顿了顿,忽然问道,“我跟你妈离婚那会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讨厌吗?
说不上来。
何清摇摇头:“没,你们俩的事儿,各自有苦衷吧。”
何卓弘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你长大了,”他说,“当时的确有些事讲不明白。你记不记得我受处分的那场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