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桢掩饰般地低下头,忍不住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也许上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普通人开玩笑。
保送选拔考试一天结束,从早考到晚,对于立志走保送的学生而言,重要性等同于高考。
而林维桢在前一天感冒了。
这一天的晚自习分外浮躁,一部分同学即将迎来人生的转折,同在一间教室,学习状态难免受影响。不仅九班,全校高三都是如此。
林维桢一边咳嗽,一边翻动错题本。
旁边的何清看了看表,转头道:“是不是该吃药了?”
林维桢头有些晕,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何清无奈,索性拿起他的杯子,走到教室后的饮水机旁,冲了一杯感冒药,回到座位的路上还听人低语道:“看,何清都不想学习了……”
何清哭笑不得,他在哪儿学习都一样,只是旁边坐着林维桢,难免帮他吊着一颗心。
“回去早点睡,”何清把杯子递过去,“不差这一晚上。”
林维桢闷声说了句“谢谢”。
很久之后林维桢再回忆起这一晚,总是能品出“我把你放心上”和“世上没有感同身受”的鲜明对比。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何清一般对自己,即便室友们知道保送对他而言很重要,一间宿舍六个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将心比心,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夜。
一号床和二号床格外兴奋,聊到了将近凌晨一点。
第二天六点起床,林维桢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感觉已经烧了。
他拖着步子去刷牙洗脸,换好衣服,拿上书包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何清在宿舍门口等自己。
何清的宿舍刚好是二楼最后一间,九班剩下的男生都在三楼,他一贯出门早,三年下来,林维桢都难得在宿舍楼里见他一面。
“好点儿吗?”何清问。
没等林维桢回答他就明白了——不好,还有些加重。
“你直接回教室吧,”何清道,“早饭我帮你买了带过去。”
林维桢没接话,点点头,就看见何清迈开步子朝楼梯走去。
一天考下来,林维桢浑身都快要散架了,最后一门结束,他让同考场的韩婧帮忙给班主任请个假,便径直回宿舍躺在了床上。
何清回班里等了好长时间,林维桢的位子还是空的。他心里有些乱,略一抬头,忽然看见韩婧在教室门口,和班主任说着什么。
等韩婧回来,蒋海莹已经耐不住性子问了起来。
韩婧满面愁容:“老林烧了,估计今晚就不回教室了。”
何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围嘈杂声顿时停止,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威严道:“保送选拔考试已经结束,大家都收收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同学们纷纷噤声,乖巧地像缩头鹌鹑。
不过等班主任一走,整个教室又乱成一片,大部分人都没了看书的心思,三三两两地讨论起保送考题来。
谁不想要一个提前进名校的机会呢。
“你看吴凡,好像考的挺好的,”蒋海莹小声跟韩婧咬耳朵,“他要是能去全国排名前五的大学,就算是小语种,大概也会走吧?”
吴凡平时成绩差不多在前二十,按这个趋势,即便慢慢进步,高考上前五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韩婧感叹:“不知道啊,不过……何神就算能去Top2,他也会放弃保送资格吧。”
蒋海莹笑道:“何神放在哪儿都是极端数据,他高考挥正常也能Top2。话说回来,能放弃快一年的长假,踏踏实实高考,还要担着高考的风险,确实挺难的。”
不管之前有没有保送的心思,现下每个人都在重盘算,倘若天上掉下一个礼物,要不要捡起来。
也不知道里面是馅饼,还是潘多拉魔盒。
整个晚上,只有何清一个人反反复复想着:“他怎么样了?”
宿舍黑着灯,林维桢裹在被子里,没睡着。
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忽然特别、特别想自己的父母。
林维桢的父母都是援疆老师。
许盈一直不太满意自己的姐夫,总觉得姐姐可以嫁给更有钱、更有地位的男人。但林父林母琴瑟和鸣,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偶尔感怀,从林维桢眼里,还是能看到他父母的影子。
一样理想主义,流露着和世俗有些格格不入的光亮。
“王国克生,维周之桢。维桢,这就是你名字的由来,‘桢’,刚木也,桢臣,就是栋梁之臣。”
“爸爸最喜欢张载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多少文人的理想啊。”
希望你长成国家的栋梁。
希望你,永远坚持理想。
林维桢翻了个身,等睡着的时候,枕头已经有些湿了。
一中的老师效率极高,不管大考小考,三天之内必评完卷子。七点钟,闻联播的声音也压不过班里的吵嚷。成绩条挨个儿到学生手里,韩婧走到林维桢面前,没忍住手抖了一下。
林维桢嘴唇白,病还没好全,勉强抬眼朝她笑了笑。
韩婧站在讲台上说:“保送选拔成绩出来了,高老师今晚在年级组有事情,让我跟大家说一声。这个成绩先按理综排名,分数线是两百一十三,过了线的同学,再把语数外加权排出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