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样,天蒙蒙亮,各宫的宫人都开始起来洗漱走动。
阳光穿透雾气渐渐变得明亮炽热起来。
景兰宫却一片死寂,大太监脸沉如水,抿着薄唇,两边的法令纹越明显,如木雕般地杵在那。
几个宫女和太监都俯身爬伏在地面上,身体簌簌抖。
“主子一夜未归,你们都是死的吗?”
“……莫公公已经带人找了一夜。原先以为,以为娘娘是和哪位娘娘说话去了,或者去结伴看烟花,昨晚……宫里都闹了通宵……”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道。
大太监深吸了口气。
确实,因为征北军凯旋,皇上龙颜大悦,盛京通宵欢腾,宫里也是夜宴歌舞不断,整个儿都是闹嚷嚷的。后宫这些娘娘们也都难得凑个热闹,彼此相近的约个话或是约看烟花,少了个把人也确实没人多注意。
他狠狠地啐了声,“继续找!若是找不到,打死你们都是小事!”
“是,是……”几个人慌不迭地爬起来,刚转个身,一个宫女冲了进来,声音嘶哑,“公公,找到了!找到了!”
“在哪里?”大太监大喜过望。
“娘娘她……”那宫女面如死灰,腿一软便跌跪了下去。
所以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大太监愣了一瞬便奔了出去。
玉掖池边,围着一圈的人。只见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两个宫装女子,髻散乱,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因为被水泡得久了,脸色白得瘆人,小腹都是高高鼓起。
大太监嘴唇哆嗦起来,溺亡的人竟然是眉妃和她的贴身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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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消息传到明乾宫的时候,皇上刚刚用了碗羊奶。
大太监身如筛糠,将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个大概,“……眉妃娘娘应该是走到玉掖池那想要小憩片刻,没承想,失了足。红葶,就是那个宫女去拉她也不慎落了水……昨晚宫里喧闹,没人注意……”
皇上眉头动了动,叹息道:“怎么出来这种事,如今,偁王还病着……,宗家若是知道朕可怎么说……”
对方轻松了口气,心里有了几分笃定,还有几分叹惋。
伴君如伴虎,很多时候太多的功勋就是头顶上的一把刀。
偁王,这是倒了。
他偷觑了对方一眼,还是吭吭哧哧地又补了句,“不过,还有一件事奴才要禀告皇上知道,太医院的人说娘娘,娘娘好像有了喜脉……”
皇上霍然转身,直瞪着他,“你说什么?!”
大太监吓得狠了,“太医院的人说,娘娘应该有了喜,时日不长……”
皇上直着眼睛,直冲冲地往外奔了几步,又猛地站住,噗的一声,一口鲜血连着刚刚喝下去的羊奶都喷了出来。
“皇上!”大太监尖叫着。
眼前是雾蒙蒙的,心口疼得厉害,仿佛血已经一点一点地流干,只剩下一片贫瘠,干裂得如同久旱干涸皲裂的地面。
他喘口粗气,想要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嘴唇却只能微微翕动几下。
有个黑色的人影晃过来,往他的嘴里塞了什么,有点腥苦的味儿,带了清凉,滑下咽喉,如丝如线般慢慢向肺腑经脉四肢百骸移动。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描金画龙的帐顶慢慢地道:“朕,这样是不是索性死了好?”
黑色人影整个人都拢在一个偌大的黑色斗篷中,只露出半面银色面具,声音喑哑,道:“你争了这十多年,总算是如愿以偿。你看,征北军破了北戎,一雪当年的图门关之耻。对于天朝的百姓来说你就是明君,将来,史书上会有你熙麟帝的重重一笔。”
皇上默了一瞬,唇角勾起,道:“是,朕总算是得偿所愿。只是,为什么不给朕多一点的时间?朕,还想看河清海晏的盛世天朝,朕还想让后代绵延千秋。可惜,朕至今没有皇子出生,仅有一个公主,还体弱多病。朕,不甘呐!”他闭了闭眼,“眉妃的死,是意外,还是其他?”
对方道:“若是她真的生了皇子,你可放心?”
皇上不说话了。半晌苦笑道:“没有哪个皇上能做到朕这般窝囊了吧?”他挣扎着撑着坐起来,眼睛红,死死地看着对方,“朕知道你可以!红楼主人神秘莫测,掌握天下最大的暗杀组织,消息也是最灵通的。你以前可以让朕续命,现在也可以!你给朕续命,你需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对方似乎眼神里带着怜悯,道:“古南越秘术早就失传,本尊之所以能给你续命,不过是因为你当年尚年少,血气没有枯竭。皇上,”他叹息,“这个世上万物都是相克相辅的,没有人能始终被上天眷顾。”
皇上努力撑着,眼睛都要眦出血来。最终,重重地砸到了龙床上。
隔日,宫中传眉妃病卒,封淑妃,死后无限荣光。
再一日,有人供出策王是买凶杀偁王的幕后人,陈家是帮凶,皇上又怒又痛,下旨剥夺其王爵封号,并在其府搜出黄袍等违禁之物,其觊觎皇位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当夜,策王不知所踪。
而陈家被牵连,淑太妃自缢,陈国公撞柱自戕。一夜之间树倒猕猴散,与陈家相近或是暗中有来往的尽数被抄家,论罪处斩或监禁,男充兵,女入奴籍,哀号声响彻盛京城,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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