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边的公公便搬来一个脚踏,搁在马车下,恭敬地道:“国公大人,请。”
宗国公有些踟蹰,却又不敢拒绝,道了谢,便上了马车。
宗曜吩咐一声,马车缓缓往宗府走去。
马车里颇是宽敞,宗曜倚着车壁半支着额,闲闲地往外看。
宗国公强自按捺住心底的不安,试探地道:“王爷,是从皇上那里过来?”
对方懒懒地应了声,道:“和皇上说了会儿话。”
宗国公不吭声了。
马车不疾不徐地走着,只听到车轮碌碌的声音,不大的车厢里是难捱的沉默。
宗国公的后背有津津的汗意。
宗曜突然道:“宗大人很不舒服?是本王的原因?”
“臣不敢。”对方慌得膝盖一软,滑下坐塌就要下跪。
宗曜笑了声,道:“舅父,就你我二人,不必拘礼。”顿了片刻,“舅父如今还记得迂哥儿的模样么?”
宗国公呐呐道:“很多年前的事了……老臣,老臣已经记不清了……”
宗曜道:“哦,迂哥儿若是活着应该和本王差不多年纪。舅父,”他看着对方淡淡地,“您看到本王会不会想起迂哥儿?”
“我,老臣……”
宗曜道:“本王倒是常常想起迂哥儿,想象着他与本王该有几分相似,毕竟,本王与他是表兄弟。”
“应该……是不像的……”对方手脚冰冷,甚至在一刹那觉得宗曜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强自压住心神,道:“王爷天潢贵胄,此言吓煞老臣了。”说着,欠身撩起帘子,“王爷政务繁忙,就不劳王爷相送了,老臣自己回府就好。——停车吧。”
“舅父,”宗曜在身后慢慢地道:“为什么母妃要舅母死?”
宗国公霍然回头,对上对方洞察明火的眸子,张了张嘴,现自己根本不出声来。
宗曜的目光渐渐冷冽。
天地间是一刹那的静默。
就在此时,空气中有细微的弓弦拉紧的声音,再下一刻,风撩起车帘,一道阳光射了进来,明亮得刺眼。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噗”的一声,一只短箭正中宗曜的心口!
“王爷!”他大惊失色,扑了过去,厉声喝道:“刺客!有刺客!”
马车外响起呵斥声,兵器相撞的声音。
宗国公充耳不闻,他抱住宗曜,看着那血汩汩地不断地从伤口溢出,再变成了黑色,神颤胆裂。
“王爷!王爷!……”他一叠声地喊。
因为疼痛,宗曜的脸略有些扭曲,神情却平静,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一字一顿,道:“这二十三年,你,可曾后悔?”
宗国公骤然间泪流满面,哽咽道:“……你别说话,别说话,我带你走,带你去找郑院……你别怕……”他连滚带爬地爬到车门口,嘶吼着,“来人!来人!快来人!”
身后,宗曜凝着他,嘴角勾了勾,一缕黑血溢了出来,他闭上了眼睛。
元佑初年春,偁王在正阳街遇刺伤重,刺客一十二人全部服毒自尽,朝野震动。
新皇勃然大怒,连下三道敕旨,追查刺客幕后之人。
再十日,征北大将军率三千亲卫回朝受封,为一睹神威,盛京万人空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