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曜静静地看她半晌,道:“是因为父皇给您的承诺么?”
“你说什么?”
宗曜道:“我八岁那年,宗家捎进宫一盒子奇异果。我记得是入画在我面前说这个果子生津助食最好,当时太子正病着,于是我偷偷拿去送给太子吃。可是太子因为这个差点没了命,而我一直愧疚至今。当时年龄小很多事我没有细想,也没想明白。出事后没几日,入画突然生病死了,还有侍奉我的几个宫人也断断续续地在那一年消失了,再后来就没人记得曾经的那几个宫人。但是,我常常在噩梦中惊醒,我梦见入画,梦见小桂子,他们都是满脸的血,伸着手向往我求救……”
德妃不自然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了,那件事与你无关。”
“是,您不许我说出去。除了太子和我,没人知道还有奇异果这件事。”他深吸了口气,“我还记得有一日又做了噩梦,我赤着脚去找你,你却说我打扰了你睡眠,呵斥了我一顿,又把我赶回来了。您可知道当时的我多么害怕?”
德妃目光闪烁,道:“本宫怎么记不得这样的事?”
宗曜继续道:“你当然不记得,因为这样的事太多了。你总是嫌弃我没用,说我不会讨父皇喜欢,说我是个废物,不知道驾驿下人……母妃,我有时候挺伤心的。皇后娘娘总是温柔地和太子说话,陪他读书陪他作画写字,淑妃娘娘也会在四哥生病的时候守着他……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您从来没有抱过我。”
德妃哽住了,半晌,冷冷地道:“你这是来质问本宫么?”
宗曜摇头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心里有些不解而已。如果不是父皇提起那盒子奇异果,儿臣也想不到这么多。”他看着对方,“儿臣一直有个疑问,在母妃眼里,是不是儿臣只是您固宠的工具?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用处了?”
“你胡说什么?!”德妃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是我的儿子,除了你这个世上还有谁值得我去付出?你说,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没有人说什么。”宗曜摇头,奇怪地,“母妃为什么这么激动?儿臣不过是有感而。”
对方抚着胸口,恨恨地道:“本宫这是伤心生气。曜儿,你是我的儿子,母妃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将来母妃也只能指望你。当年你要一直留在书院,母妃也由着你。如今这样,算了。你如果不愿意,母妃也不逼你。不过,以后若是太子他……”
宗曜打断她的话,“儿臣想让母妃明白一点,无论过去还是将来,儿臣都不会肖想那个位置。”他目光透过窗户看向遥遥的北方,淡淡地,“有些话儿臣不妨和母妃说明白。待有些事了了儿臣便会离开盛京,做个闲散的平常人。所以,母妃,听儿臣一句忠告,宫里的事不要再掺和,安安静静地做你的德妃娘娘就好,将来也会是德太妃。”
德妃又惊又怒,“你疯了!本宫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你竟然要去做什么闲散的平常人!本宫告诉你,这绝不可能!如果,本宫甘于湮灭后宫,当年就不会费尽心思把你从宗家……”她惊觉到什么,猛地闭了口。
宗曜敏感地抓住细枝末叶,“什么当年从宗家?母妃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对方掩饰一闪而过的惊慌,撇过脸,不再看他,语气冷淡,道:“本宫乏了,你回去吧。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生在皇家没有所谓亲情手足,只有利益相争。何去何从,你自己斟酌清楚。”说完,转身进了寝室,不再理他。
宗曜站了会儿便走了出去。
大宫女惴惴然,道:“王爷莫怪,娘娘这几日心情不好,也是担心王爷……”
宗曜道:“无妨。”状似无意地,“本王忙于前朝不能时时承欢母妃膝下,平日里还请姑姑平日里多多看顾才是。本王才能心安。”
对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低的应了声是。抬起头,她目送着对方快步走远,最终消失在黑暗中,又回头看看宫里晦暗的烛光,神色复杂。
当夜,一份密信从唯馨宫送出,刚出宫门便被落入了久候在外的一个黑衣人手里。
片刻之后,密信出现在宗曜的手边,墨迹尚没有干透,上面写着:杀之,逼之。
宗曜凝注半晌,唇角勾起一个冷诮又残忍的弧度。
他低低地,“母妃,您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我呢?”
再两日,皇上重病不起,药石罔顾。群臣不得不请奏,下诏传位太子,移居上繁宫尊为太上皇。
终于,监国三年后太子薛名晌登基为帝,改麒祉元年,普天同庆,大肆封赏。
同时,新皇特旨授命东海郡王嫡长子袁之滨返回东海郡。
北戎国灭,北戎大王子綦毋昊阳被征北军护送回国,登基为新的狼主。登基后,他一边大张阔斧清除朝堂内外的异己,一边修书与天朝和谈,言辞恳切态度谦和,愿缔结两国百世之友好。
二月初,征北大将军李霁开率部返京献俘,受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