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阳心头微喜,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如今的征北大将军李霁开就是李开,也是当年的薛阿满。他多了份笃定,叹息道:“王爷明鉴,我这般如丧家之犬也不为过。父不慈,弟不睦,只有姑姑待我亲厚,又病得如此厉害,我既然下定决心避祸,又怎么丢下姑姑不管?更何况,姑姑毕竟是阿开的……”他对上对方冷厉的目光,咽下了下面的话,“姑姑甚是可怜。”
宗曜嗤了声,“可怜?她若可怜,靖北王又当如何?阿满呢?那不明不白埋骨黄土的十万将士又有谁来可怜?”
昊阳哑然。半晌道:“我知道。我这般是自私了些,然血肉至亲不忍不管不问。再说了,王爷英明神武,洞察如火,试想如靖北王那般人物,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女子所蛊惑,最后被人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死于沙场?”
宗曜目光清泠,道:“所以,本王请大长公主解惑一二。”
昊阳看了眼大长公主,“只怕王爷要失望了。”
宗曜道:“无妨。”他慢慢踱了几步,道:“不如,大王子猜猜将来的战事如何?是和还是战?”
昊阳略思忖了下,道:“无论是哪一方胜出,都是百姓之苦难。昊阳愿聆听王爷教诲。”
宗曜笑道:“大殿下是个人才,能屈能伸,心中自有乾坤,可惜被小人掣肘不能一展抱负。如此,我倒不知道这是两国之幸还是不幸。”
“王爷见笑。”
宗曜慢悠悠地道:“本王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必大王子已经确定了征北大将军的真实身份。靖北王十年前图门关一战遗恨至今,臣民不能释怀。如今,征北大将军长驱直入,夺图门两城,攻黑水城,直逼玉都。想必,贵国狼主还在踌躇不定是战还是和。”
昊阳点头道:“只是黑水城一战,已经灭了不少人的士气。”
“也就是说,不几天,北戎的请和书便会递上。”宗曜微笑,“皇上和太子也会乐见其成,毕竟他们顾虑很多。可惜,征北大将军不是靖北王。”他叹息,“如果不出我所料,明日征北军就会直接挥师北上,直捣玉都。”
昊阳变了脸色,道:“盛京愿意?”
宗曜道:“将在外君有令而不受。我说过,征北大将军不是当年的靖北王,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不世战功,一雪图门之耻,她还要一个真相。当年图门关大败的真相。”
昊阳勉强笑道:“真相可能不堪,盛京不会让她如愿。”
宗曜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盛京是否愿意本王不在乎,本王愿意就行。”
昊阳悚然一惊,突然有点明白什么,“你……”
宗曜微抬脸,看向黑沉沉的夜色,慢慢地道:“这是盛京欠阿满的,也是欠靖北王的。”
昊阳不可置信地道:“你疯了?”
宗曜微微一笑,道:“人生太无趣,疯一把又如何?”
昊阳不禁往后退了步,目露悚惕,道:“是阿满的意思?”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还是阿满根本不知道……”
宗曜坦然道:“她不知道我来见你,也不知道你那份信的存在。”
昊阳明白过来,“那封信被你劫了,敕木各诬陷我在黑水城与天朝军勾结也是你授意的?”
宗曜点头,同情地,“你父王还有满朝文武大臣轻易地就相信了几个逃兵的话,大王子,你这么不受待见真是让本王同情。”再瞥了眼依然昏睡的大长公主,眼底杀气一闪,“你挟持大长公主逃亡,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亲情吧?谁都知道狼主对这个唯一胞妹的看重,有她在手没人敢真正拦你,而你直奔黑水城想要求见李霁开,是因为你笃定李霁开绝对不会对大长公主置之不理。”
昊阳脸色难看,额头有冷汗渗出,颇有些无力,道:“无论如何,这于盛京百利无一害。”
宗曜道:“可你错了,阿开不是阿满,本王也不是盛京的那位。”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有人闷哼出声,一群黑衣人像是鬼魅般出现在北戎兵的身后。灯光照亮了雪亮的刀刃,蜿蜒在刀刃上的鲜血如一朵朵花儿盛开在黑暗的夜色中,粘稠而血腥。
昊阳的手握住弯刀的柄,脸部扭曲,咬牙道:“王爷,你这是枉顾两国国威,独断专行,难道不怕盛京怒?还有,你看清楚,这是阿满的生母,你无权帮助阿满决定!”
宗曜目光阴鸷,道:“图门关大败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揭开,然而,这一切与阿开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李霁开,征北大将军李霁开。綦毋昊阳,你错在太自以为是了!而且,本王是个很记仇的人。”说完,他转身向外面走,语气冰冷却随意,“都处理干净了。”
“薛名曜!你不可以这么做!!!”昊阳嘶吼着想要扑上来。
哐当一声巨响,破庙的门被猛地关上,火把倏然熄灭,隔绝了里面昊阳的嘶吼还有一两声的惨叫。
庙外的北戎兵已经所剩无几,鲜血和尸体将这小小的破庙几乎淹没,冰冷的夜风里充斥的血腥味儿让宗曜感觉到胸口不适。他掏出一方绢子捂着嘴轻咳了声,像是察觉到什么,侧过脸,看到黑暗的角落里站着个身材瘦削的老和尚。
对方左边脸像是被火燎烧过,肌肉萎缩,疤痕交错,看着十分可怖。他的一双眼睛是灰色的带了悲天悯人的淡定。
他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