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砰砰砰,房间里不断传来打砸的声音,廊檐下的侍卫婢女都缩着脖子噤若寒蝉似的。
一个眉眼较为深刻,神情阴鸷,留着短彘须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过来,听到动静脚步稍顿了顿,挥手让人都退开,然后站在台阶下,道:“少主。”
里面的声音停下来,又停了会儿,昊阳淡淡的声音,“进来。”
门被推开了,里面的瓷器桌椅几乎所有能用的东西都被砸得七零八落,触目处是一片狼藉。对方坐在椅子上,忽略他脸上因为怒泛起的涨红,呼吸粗重,表情还算平和。
中年男人低垂眉眼,上前躬身行礼,“少主,使团已经过了邺城,还有十日便可到盛京。”
昊阳吐了口气,道:“甚好,着手安排一些事务,未雨绸缪在前,免得来了乱了手脚。”
“是。”
昊阳又道:“记住,让盛京的北戎人不要再生事,我们求的是财是粮食和茶丝,要的是天朝某些人的臣服,而不是寻滋生事,与百姓结仇。你身为北戎驻使,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阴冷高深。
对方有些不服,然而对上对方的眼睛,莫名出了身冷汗,低头道:“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会约束他们不许再生事。”
昊阳点头。
对方迟疑了下又道:“那,那件事……外面传得不好听……”他咳了声,“只怕,”
昊阳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下,那不堪的一幕似乎又出现在眼前,搓了搓牙,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件事我会处理,你让人查,看看当时到底是谁曾经出现在那里。”
“是。”
昊阳摆摆手,略有些疲惫,“下去吧,让人收拾了这里。”
对方躬身退下。
昊阳放松身体,微微眯眼,眸光幽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了课,学子们三两成群边走边交谈着。
一个声音陡然拔高,“这北戎人竟然在书院行如此无廉耻之事,这是欺我天朝无人,其心可诛!”
“对,要将他们赶出去!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怀疑罗夫子和连呆子的死都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我们要联名上书,让北戎人滚出盛京!还我图门三城!救我三城百姓于水火!……”
“对!我们要面圣!”一呼百应,越来越多的学子聚拢过来,情绪激动。
李霁开把高朗拖到旁边,对方脸色涨红,义愤填膺地,“这北戎狗真是欺人太甚!阿开,我要去投军!我要去杀光北戎人!”
“好了好了,”李霁开安慰着他,“朝廷会决定的。”
“朝廷里那些人都是酒囊饭袋,尸餐素位!若不是他们靖北王怎么可能会死?!”
“嘘……”
高朗也知道自己过激了,喘了口气,突然蹲下来抱着头,“阿开,我真恨自己没有,我要是早生十年就好了……靖北王要是还在……”
李霁开被他感染了,蹲在他身边,叹息道:“阿朗,有些事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无能为力的。”
“难道这样就算了?你不知道那个场面简直,简直……”
李霁开心虚地撇开眼,“可能是误会也不一定,比如……”
“不行!”高朗跳起来,“我要去找山长,我要去联名上书!”
“哎,哎……”李霁开没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跑远了。
她想,这事儿好像闹得有些大了,她当时让米酒将昊阳两人脱了衣服只是想要小小报复一把,谁承想勾起了学子们多年的愤懑。
这些小年轻啊,都是热血沸腾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她无精打采地往回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东北角比较僻静的地方,听到有细微的呜咽声,像是人声,又像是其他。
她抬眼,前面是一处破落的院子,一棵大榕树树冠巨大,阴翳蔽日,几乎遮盖了半个院子。院门虚掩着,空气里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她心跳陡然加快,潜意识里想着要离开此地。
然而,神差鬼使般地,她又停住了,猫着腰悄没声地靠近门口,从门缝里往里看。
院子里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住了,荒草有半人之高,因为前几天才下过雨,青砖缝隙和墙角冒出成片的青苔。
门窗和廊柱上都掉了漆,斑斑驳驳的。
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狗的脖子被绳子紧紧地勒在树上,动也不能动,四肢无力地扒拉着地面,嘴被布条缠住了,裸露在黑毛外的狗脸上有好几道交叉的血痕,深可见骨。地上一滩的血,黑而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哀求。
背对着门是个偏清瘦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把短刃,姿态悠闲地似乎在琢磨着从哪来下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