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地,凭空地,月色中落下偌大的一片黑影,却极淡极轻,转瞬便消逝在风中。
李霁开头也不敢回,一路跑回了书院,刚进院子门便撞上十三,一口气松了下去,腿一软扶着旁边的树才没有跌坐下去。
十三睨她,“你这么疯跑,被鬼撵了?”
自从他回来,宗曜便让他跟着李霁开。
十三是一百个不愿意,在鹤嘴镇那一个多月,他可是亲眼目睹对方是怎么使唤荼毒自家主子的,要不是主子压着,早就要捅她几个窟窿了。
宗曜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淡淡地说了句,“他是和我交过命的,待他便如待我。”
十三张着嘴半天没合拢,最后垂头丧气地应了声。
只不过,两人像是天生的不对付,李霁开又刁滑,他往往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又不敢抱怨。
此时的李霁开从来没有像这一刻看到对方是如此亲切可人,抚着胸口大口喘气,“累死我了,让我缓缓……”
十三疑惑地,“你不会又出去做坏事了吧?”他想起主子的交代,哆嗦了下。
李霁开摆手,喘匀了气,蹒跚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抱着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壶冷水才算缓过了神。
镇定下来,她将当时的情景回想了一遍,并没有现什么异样。或许,那鱼可能是被什么山里的小兽偷去了,害得自己失态,不由地暗暗唾弃自己的胆小。
这一路跑回来实在是累得很了,她抱着被子囫囵睡了一觉。半夜被饿醒了,摸了摸肚子,想起只咬一口的烤鱼郁闷至极,爬起来准备去弄点吃的。
此时月光从窗口泄进来,铺了一地的银霜,房间里物什隐约可见,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陡然瞠大了眼睛。
那里赫然放着个荷包,针眼歪斜,边缘已经泛白,里面露出几个小瓷瓶的瓶颈,正是她随身携带的配料包。
她记得当时被吓得狠了,抛在一边根本没有来得及拿,这是谁把她的配料包无声无息地送回来了?
一股子凉气从脚底往上窜,她啪地推开窗户四下张望,外面月光依旧,寂静依旧,再回头看看幽幽的房间,她猛地撞开房门便奔向中庭,咣当一声推开了房门。
灯下,宗曜一手拿书,蹙眉看了过来。
李霁开顿住脚呵呵干笑两声,“殿下您在啊,那个,我来看看您。”
宗曜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继续看书,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门外吹进一阵凉风,她哆嗦了下,缩着头往对方身边蹭了蹭。
宗曜终于察觉她的异样,转眸看她,“今儿又做什么坏事了?”
李霁开嘶了声,不满地,“爷怎么和十三那个一样?我能做什么坏事?我也就是爬爬树,追追兔子啥的……您给我布置了那么多作业,我哪有时间出去?”
“真没和那些人混?”
“没,”李霁开赌咒誓,“真没,爷说了,我哪敢不听?”
“哦。”宗曜的嘴角微翘了下。心想,你倒是想,问题是那些人抄书抄得头昏脑涨,也没个时间来撩你。
“爷,”李霁开偷眼瞥了眼他的脸色,“我那个,那个和你商量个事儿。”
“说。”
“爷,要不你今晚就收留我吧。”
宗曜霍然睁看盯着她。
“你这个地儿这么大,我就打个地铺,有个地方睡就行。”她举手誓,“我保证不打呼。真的。”
“不行!”对方的回答斩钉截铁。
“爷!”李霁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圈微微红,湿漉漉的,显得纯萌又无邪。
宗曜的心跳了下,撇开脸。
半晌,李霁开耷拉着脑袋站起来,慢吞吞地往门口去,一只脚刚刚踩上门槛便听到后面一声轻咳,“晚上不许打呼不许说梦话。”
李霁开眼睛一亮,调转头几步便跑了回来,笑眯眯地,“我就知道爷对我最好!”
“爷是……是懒得理你。”
“是是是,爷最是英明。”李霁开屁颠屁颠地忙着去抱被子,铺在离床一截距离,干脆利落地往被子里面一躺,闭上眼睛便不动了。
宗曜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没吭声。捏着书的手有点紧。
李霁开半夜是被噩梦惊醒的,喘着粗气睁开眼睛茫然看着屋顶,再转头看看房间里的摆设,床上那道身影,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外面黑漆漆的,寂静无声,她却捕捉到房顶有什么悉悉索索地攀爬摩挲的声音,再联想起梦里,她的心咚咚地跳。爬起来,将地铺轻手轻脚地拖近了床,想一想,又拖近了些。
挨近了对方,小心翼翼地拽住宗曜的衣角,她调整个舒服的姿势,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宗曜睁开眼睛,慢慢转过身垂眸往下看,对方的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手指纤长,指甲圆润,根部微微泛着粉。他虚虚一握,比自己的小了许多。
他的目光再慢慢上移,对上对方的睡颜,再落在她的唇上,那唇形宛如勾画,略丰,饱满红润。
他突然冒出一个怪诞的念头:不知道尝起来是何种滋味。
这念头一起,他轰然如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