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像是天河决了口一不可收拾,炸雷在头顶滚过,闪电撕裂着雨幕,只听到雷声雨声,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宗曜醒来,门窗摇晃着,狂风暴雨从窗户和屋顶的漏洞灌进来,哗啦啦的,地面已经积了几寸高的水,被褥也湿了大半。
他跳下床,抱住被子拉开门冒雨便往李霁开的房间跑。
敲门,声音却湮灭在轰隆隆的雷声中,他犹豫了下稍一用力将房门撞开。
里面黑漆漆的,又是一个炸雷,紧跟着一道闪电。电光中,隐约可见李霁开蜷缩在床角,双手紧紧地抓住被头,紧闭着双眼,满头满脸都是汗,嘴里喃喃着,显然是被梦靥住了。
她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炸雷在头顶滚滚而过,闪电像是镰刀似的收割着乌云,黄豆般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幼小的自己在荒野里拼命地奔跑,脸上手上都是划痕鲜血淋漓。身后,三两只野狗紧跟不舍。饥饿的它们眼里冒着绿幽幽的光,张开的大嘴露出血红的舌头,白生生的尖牙,涎水顺着牙缝流下来,她甚至能闻到那腥臭的味道……
“救我!救我!……”她尖叫出声,手脚胡乱挥舞。
宗曜推了推她,她猛地睁开眼睛直愣愣地,下一刻,她一头撞到他的怀里,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抱住了宗曜,恨不得钻到他的怀里。
第一反应,宗曜想将对方摔出去,然而对方冰冷瑟瑟抖的身体让他僵住了。
慢慢地,他伸手抱住对方,轻轻拍着对方的背,安慰着,“没事,没事……”
对方依然着抖,僵直的后背却渐渐松弛下来,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紧紧地。
有丝若有若无的馨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炸雷,闪电,暴雨,这一夜里,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相拥着在这个角落,互相依靠互相取暖。
哐当一声,宗曜是被痛醒的,睁眼一看,自己掉在地上,李霁开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你干什么?”宗曜气坏了,爬起来,“你干嘛踹我!?”
李霁开气势汹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门不可以乱推,床不可以乱上!你大晚上的跑我床上想干啥?我告诉你,别想着讹我,献身也不行!……”
宗曜给她颠倒黑白气得懵,要不是考虑掐死她没法善后都能冲动上了,“我的房间被水淹了,我不找房间睡觉?再说了,昨晚是你自己抱住我的,又哭又闹的,怎么都推不开。”
“不可能。”
宗曜懒得和他说,“信不信由你。”扶着腰出去了,嘴里还嘀咕着,“俩男人搂一夜,真是……”
李霁开站在原地,神色惘然。
前世,她是个乡下穷丫头,父亲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经常打骂母亲和自己。后来母亲受不了了,就坚决和父亲离了婚却将才七岁的她丢给了父亲。母亲走后,父亲的病更重了,一个晚上他自己吊死了自己。幼小的她被送进了孤儿院,可是,她不喜欢孤儿院,一心想去找母亲。
于是,她从孤儿院偷跑出来,几番周折终于在一个夜里,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敲响母亲新家的门。开门的是母亲,橘色的灯光从客厅流淌出来,照着母亲嘴角还没有落下的一抹微笑是那么美好温柔。然而,母亲在看到她那一瞬僵住了,再下一刻将她往外一推门在她的身后合上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是谁?”
“没事,认错门了。”母亲回了句,将她带到楼下一个角落里,紧张地,“你来干什么?你爸呢?”
还没有等她说话,对方道:“我知道了,他肯定不管你了,也是,他那个样子怎么管你。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母亲焦灼中带着不耐烦,“我既然离开那个家就不想和过去联系了,你也不行。你快走吧,如果让,让人家看到会影响我的。”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想了下,又回来塞了几张钞票给她,“自己去弄点吃的,记住,别再来找我了。”
她就那么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站在原地,看那个美丽的女人头也不回地逐渐走出自己的视线,看着楼上那盏橘色的灯在片刻之后便熄灭了。
那一夜打了雷,她缩在角落里听折戟裂垣般的雷声从头顶炸过,闪电如镰刀的影划过她的脸,她闭着眼睛全身打颤。
从那开始,她就特别害怕雷雨天。
后来,她没有再去找过那个女人,也再也没有回孤儿院。
轻轻地,叹了口气,都是前世的事了,太久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