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颂林冬3
一夜过后林冬的丝已散了一半垂在了肩头,见沈颂出来,又翻开了桌上的一个茶杯倒了一杯凉水给他搁在了木几上后,自己则坐在了身后不远处的木凳上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木梳,笨拙地挽起了头。
林冬不太会挽。
青涩之年时见沈颂的冠无论何时似乎都是一派端正整齐,林冬还曾缠过他“师兄你替我梳一下呗,我不会”
沈颂拒绝了“别闹女子的头岂能让旁人随便触碰。”
林冬不依不饶“可师兄不是旁人”
沈颂被她纠缠的没了办法,便无奈地同她道“林冬我只是你师兄并非夫君。”
沈颂已经记不清她当时是什么神色,只记得她过了好久,才问了自己一句,“那师兄以后,会给自己的夫人挽吗。”
他随口答了一句“会。”
自那之后,林冬倒是再也没有缠着他给自己挽。
以往每回他醒来,她多数时候都没了人影再见时鬓虽称不上好,但也胜在整齐。
今儿突然看着跟前费力地挽着头的人,才回过神来,就如昨儿夜里,突然现她脸上多出的那份沉静和妩媚一般,这些年她到底还是学会儿自己梳头。
虽不太熟练。
在林冬手里的梳篦掉在地上的一瞬,沈颂实在看不下去,没忍住,走上前正要替她拾起来,林冬却自个儿先一步弯腰捡了起来。
沈颂腰弯了一半,捞了个空,抬起头便看到了林冬微带歉意的笑脸,“让师兄见笑了。”
沈颂看着她唇边上的两个浅浅的梨涡,眸子轻轻一敛,低声问道,“会吗,不会,出去让吴婶子帮你。”
林冬立马又侧回了半张脸,摇头道,“不用,我早就会了,今儿不过是头打了结不太好梳,平日里我梳得挺好的”
“嗯。”沈颂看着她手上明显快起来的动作,没再同她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等沈颂做好了早食再进来,林冬已经将头梳好了,一头青丝挽了一半,散了一半,没有多复杂的法式,简单的鬓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素簪。
沈颂认得,那簪子是他送给她的。
她戴了很多年。
他却已不记得,自己是在她哪个生辰送出去的,沈颂的目光在那簪子上顿了顿,柔声唤道,“洗漱好了,过来吃饭。”
林冬刚洗完脸,脸上的血色,比起适才好了许多,沈颂摆好了碗筷,见她坐到了跟前,便同她传了裴椋的话,“师公在寻你。”
林冬今儿许是饿了,捧着碗喝了几口米粥,含糊得应了他一声,“嗯。”
沈颂也没多在意。
这十一年,师傅和师公三天两头的都在寻人,过两日便是她生辰,此时传话当是要她回灵山过寿,以往十年,师父师公来催,也没见她回去过,沈颂早就有了心里准备。
用完饭收拾完碗筷,沈颂便打算出去一趟,临走前交代了林冬,“屋子里闷热,你先去后院的树底下乘会儿凉,那有一股凉风,我先去买冰块。”
林冬依旧是往日那副痴痴的模样,坐在木几前,撑着脸,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沈颂,笑着道,“好。”
沈颂收拾完桌子出去后,没再进来,直接去了前院,上了马车,并没有先去冰窖买冰块,而是让马夫跑了一趟新街的饰铺子。
从林冬遇到他的第一年起,只要到了生辰,都会提前几日过来同他索要礼物。
沈颂回回都满足了她。
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再同自己索要过任何东西,而是自己什么时候想了起来,空闲了下来,再去买个礼品,等到下回见了面,便给她补上。
沈颂眼前突地又浮现出了她头上的那根簪。
戴了好些年,应该换了。
老街的铺子,大多都是林玉的,沈颂为了避开熟人,省了没必要的麻烦,特意绕路去了新街,没想到到了老街还是碰到了熟人。
永宁侯府的五爷范哲也在。
两人前后脚踏进去,范哲先到,到了铺子后,如同做贼一般,上前便同铺子里的伙计吩咐道,“我范五爷在长安好歹也算有头有脸的人,今儿要是被人瞧见我哄女人,岂不是被人看了笑话,你先将人清个场,我慢慢来挑”
谁知那伙计却是一笑,完全不给他面子,“五爷这不是为难咱们吗,就五爷如今这家喻户晓的名声,依小的看,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买,再说了,耳根子软,惧内,也不就见得是坏事,那是五爷心胸宽阔,疼爱范夫人”
“去去去”范哲知道自己又被人看了笑话,一声打断,也不同那伙计纠缠了,“拿,拿铺子里最新的款式,爷不差钱。”
“五爷,上回您那账,小的还未交差呢。”伙计立在那笑嘻嘻地看着他,脚步丝毫不动,“五爷要不还是将夫人带过来,夫人喜欢什么也好自个儿挑,你说对不对。”
“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了?”范哲脸色一变,声音大了些,同他讲起了道理,“你可知,就你们家主子,辛淮琛,算起来还是我姐夫。”
范哲看着跟前一脸懵的伙计,一面弯腰去摸自己的筒靴,一面解释道,“韩国公府的韩凌,是我四嫂拜过把子的妹妹,见了我还得唤一声弟弟,如今她嫁给了辛家,你说说,辛淮琛是不是我姐夫?”
范哲说得那伙计一愣一愣地,也终于从那筒靴里摸出来几张银票,“啪”地一声甩到了伙计面前,“我五爷,缺的是钱吗?”
那伙计看着案上皱巴巴的银票,虽觉得飘着一股怪味儿,却还是一把攥了过来,无不佩服地道,“五爷,这藏票子的地儿,可真绝了。”
“这算什么,爷我有的是招儿”说完才意识到不对,盯着跟前一副看戏的伙计,“赶紧的,拿最好的出来”
范哲刚说完,回过头便看到了沈颂,一时就似是见到了万年开花的铁树,极为罕见,神色惊愕地看着沈颂,“哟,沈三爷,我没眼花吧。”
沈颂一只脚都踏进去了,看到范哲那张脸后,险些又挪了出去。
范哲的夫人范夫人,当初被自己家里的姨娘使了心思,送到了巫山底下的庄子里,一人过了好些年,辛亏得了沈颂的照拂,才安稳地长大成人,后来范哲在那场轰动长安的追妻路上,曾在沈颂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却也是不打不相识,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沈颂和林冬的事,这些年,范哲已经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