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倪元璐作为户部尚书,官居要职,下意识便要向宫内走去。
原来早在洪武年间之时,因此前文武官员入朝时争先恐后、队形混乱,朱元璋便规定了“将军先入,次近侍官员,次公侯驸马伯,次五府六部,又次应天府及在京杂职官员”的顺序。
到了天顺元年,因侍卫和朝官们又经常生拥挤,于是又另行规定,待到第三通鼓响,先开两门,放官军旗校先入摆列,百官则在掖门前按照次序排队,等到鸣钟之后再开门入内。
而倪元璐自来便是第一批走入朝堂之人,正当其向前一步之时,范景文却是伸手将其阻拦,并说道:“先辈在此,岂容吾等亡国之臣先行?”
倪元璐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早已换了青天,当即便对范景文说道:“多谢阁老。”
范景文和倪元璐不曾动弹,在其身后的诸位大臣也都不敢妄动。
而姚广孝见此情景,却是看了范景文和倪元璐一眼,而后带领着张辅等永乐朝官员先行向宫内走去。
待到永乐朝官员走完之后,范景文等人才向宫内走去。
从宫外到太和殿的距离,文武百官足足到了日出才走了进去,要论以往之时,现在便会有负责纠察的御史在一旁进行监督,凡是有咳嗽、吐痰、拥挤或者仪态不整的,都会被记录下来,等候上报处理。
但是今日乃是次朝会,自然没了这些规矩。(主要还是那那些言官被抓得差不多了。)
不过就在无人监督之下,这些文武百官竟是比昔日更加肃穆,更是不敢再一言,生怕自己那一句话又惹怒了那位皇爷,并因此受罪。
就连平日最为桀骜不驯的倪元璐也都收了心态,老老实实的在队列之中缓步走着。
正当此时,永乐大帝朱棣早已穿着朝服,在钟鼓司乐声之中,缓缓向殿内行去。
而锦衣卫力士则是撑着五伞盖、四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左右。
朱棣登上御座之后,钟鼓司再次鸣鞭,而其随身带着的太监则是代行鸿胪寺之责,在太和殿中高唱道:“入班”。
待到话音落下,姚广孝、范景文才先后领着百官入朝。
朱棣此时也是恢复了自己英武天子样貌,正襟危坐于龙驾之上,放眼望去,正见两朝文武接续走来,待看到是姚广孝领人先入朝堂之中时,方才稍显满意,心道:这后世子孙倒还懂些厉害。
但正当众人进了朝堂之中时,才犯了难,原来按照礼仪来说,在太和殿中,位次按照官职爵位,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
但如今两朝文武皆在此地,如何安排位次,倒是让指引的太监为了难,更何况昔日的崇祯皇帝、如今的朱由检还在大殿之下立着。
朱棣对于这等尴尬场景也是早有预料,当即便说道:“朝中文武、勋贵,以当世之官职位居左右。”
崇祯朝众人听得此言,皆是心中一喜,心道:看来这永乐皇帝老祖宗还是用得着吾等。
于是各自寻到以往位置,而永乐朝文武也是各立班中。
待到众人到位之后,才现有一人尴尬的站立于朝堂之中,正是昔日的崇祯皇帝。
朱由检此时站在太和殿中,孤零零的望着御座上的朱棣,不知如何自处。
朱棣也是早有预料,故而在昨日便已和姚广孝好生商量了一番,朱由检始终还是当今天子,故而改赏为王。
正当朱由检一脸懵逼之际,马云却来至其身前,将他领到了朱瞻基等人身旁。
待到众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才齐行一拜三叩之礼。
朱棣轻挥衣袖,说道:“平身。”
众文武这才站起身来,悄声望着御座之上的朱棣。
朱棣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手扶美髯,轻声说道:“诸卿无论前朝后世,皆乃我大明臣子,朕感天命而至,正为扫平乱世、平定河山而来,诸卿身列班中,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今齐聚朝堂之中,可有言语?”
范景文等人这才听了个真切,这位永乐皇帝是问有没有不服之人呢。
范景文等人早就在太和殿外有了共识,万万不敢和这位爷起了争端,于是赶紧拜伏于地,高声呼道:“大明天命不绝,置此危难之际,太宗皇帝陛下降临,自是接续明统而来,吾等万万不敢还有妄言。”
朱棣看到这些人也是识相,如今也是用人之际,也就不再为难,当下轻扶胡须,说道:“为今之事,还是流寇作乱为位,范景文。”
范景文听得朱棣呼喊,心头也是一惊,这几日那千余文武在诏狱之中的事,这些人也略有耳闻,怎能不起恐惧之心?
范景文赶紧回道:“臣在。”
朱棣盯着范景文,轻声说道:“卿既然为当朝辅,自然对于流寇之事了解甚深,不知可否为这殿内文武讲解一二?”
范景文立即便知道了,这是朱棣在拷问自己呢。
流寇作乱原因很简单,是土地兼并造成的,而土地兼并又是他们这些党争豪强引起的,朱棣此言,正是想要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于是才问向他。
范景文早已下了决心,于是拜伏于地,高声呼道:“启禀陛下,如今天下流寇作乱,其中要害便是各地总兵画地为用,若是要击溃流寇,以陛下之能,想必是手到擒来,但我大明并非未曾击溃流寇,不过春风复生,短短几年便又有铺天盖地之势,依臣之见,平定流寇易,而平定河山难也。”
崇祯一朝众文武听得范景文此言,皆是一愣,如此简单的道理,自然是众所周知的,但历来无人敢提,如今被范景文提起,也就代表着北方东林党彻底臣服了。
朝中文武即使有胆大之人,但看到御座之上的朱棣那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也就只好缩了缩头,不敢出班说话。
朱棣见得如此样子,也是一笑,心道:朕还以为这些文人有几分风骨,如今看来,终归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朱棣心中想着,也就说道:“卿所言甚是。”
朱棣说完之后又回望站在一边的姚广孝,说道:“既然如此,便由少师负责土地丈量之事,待朕收复失地之后,可按人、户重新划分,诸卿可有他言?”
众人哪里敢多说,只敢低头不语。
朱由检看着众人模样,也是忍不住心中伤悲。重新丈量土地之事,自己即位之初便想做了,但每次都激起朝中文武的激烈反对,哪里想到这些人在朱棣面前温润得像小绵羊一样?
朱由检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声,道:文臣果然个个可杀!
这些自不说他,在今日朝会之中,朱棣将朝中之事一一理顺,又立即重新组建了以姚广孝为辅、范景文等人共在部中的六部、内阁。
由于朱棣出征在外,所以并未带着多少文官,如今之计,也只能暂且用着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