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滚!”苏衍踹了武双一脚,勒马回安西王府。
幽兰居,兰雪靖坐在房檐下的阴影里,春光明媚不热不冷,正是怡人的时候,他却宁愿呆在阴影里。胡杨把砍掉的桃枝用绳子绑上,以为这样就能和原来一样,就是绑得奇丑无比,颜色各异的绳子,歪七扭八的桃枝。这棵桃树好比人,扭断了四肢再接回去,诡异又扭曲。亦如兰雪靖此刻的眼神,南国三尺春光暖,暖不了北国冰封千里的心。
兰雪靖翻着安变法案的卷宗,安变法是以翰林院学子为,推崇科举入仕,反对世家世袭垄断,变法维持了十一天,因为出了叛徒惨烈收场。有个叫赵广言的学子被查出是妖僧悟真之徒,五年前天诚寺僧侣悟真散播谣言,煽动学子罢课讨伐丞相晁音奸相误国,枉杀忠良。最后造成百余寒门学子被辅国司爪牙打死,悟真凌迟。
世家借着鼓吹安变法的学子中有悟真之徒为由,将改革入仕之法污蔑成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之行径,在世家的不断施压下,翰林院和莫白桑成了背锅之人。其实大家心里跟明镜一样,莫白桑是太子伴读,推行安变法无疑是东宫主导的,就连皇帝都是默许了的,可是大盛朝堂早已被世家渗透,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保太子,皇帝只能让莫白桑做了替罪羊。
兰雪靖翻卷宗的动作轻柔,可是每看一页他眼里的风雪就又冷上一分,直到彻底没了温度。
柔柔的阳光照在兰雪靖素白的靴子上,他缩了缩脚,整个人停留在阴影里。他不喜阳光,更不愿沾染任何暖意。胡杨还在乐此不疲地接着桃枝,院子里多了几棵奇形怪状的桃树,张牙舞爪,丑得兰雪靖不愿多看一眼。
“别接了,太丑了。”兰雪靖终于开口了,胡杨像一只做错事被训斥的小狗耷拉着脑袋,“主人不开心。”
兰雪靖合上卷宗,“没有。”
胡杨跑过来跪在兰雪江脚边,头靠在兰雪靖的膝上,“主人不开心。”
兰雪靖苍白地仰着头,眼神扭曲狰狞,像披着美人皮的妖魔,“开不开心不重要,重要的是马上就要有人不开心了,他们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胡杨用头蹭着兰雪靖的膝盖,“主人不开心,阿诗雅也会不开心。”
第4章雍凉风远,猛虎难归
兰雪靖垂眸揉揉胡杨的头,“我没有不开心。”这话说得很自然,下意识的自然,到底开不开心兰雪靖真得不知道,他的心早已被耶和察的火烧成灰,随着那一袭红衣扬在大漠里了。
天下起了毛毛雨,南国多雨,习惯了还好,不习惯的一到雨天浑身都难受。苏衍的手腕一到雨天疼得厉害,天不亮他就给疼醒了,心里头愈得烦躁,他讨厌雨天,更讨厌没完没了的雨,一下雨浑身没劲儿,跟抽去了筋骨一样无力又软绵,这种感觉让他要疯了。
早饭没吃几口,武双踩着雨从外面跑回来,进门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苏衍烦躁地揉着手腕,“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慌成这样。”
武双顾不上擦破皮的脸,“世子,贪狼部落奇袭汤石河,耀州失守,郡主带人去围堵受伤……”
苏衍没等武双说完猛然站起,带落了茶盏,衣摆上撒了一片茶渍,“阿姐……阿姐她受伤了?”
苏衍像一头用爪子扒着铁笼的猛虎,随时要冲破牢笼把关着他的人撕成碎片,可是牢笼撞了又撞,咆哮变成了呜咽,撞得头破血流也撞不开的铁笼,苏衍大脑一片空白,他能做什么又能做什么,雍凉那么远,阿姐受伤了他只能在这细雨缠绵的盛安等着。
武双,“郡主右臂中箭并无大碍,可是耀州失守,那就是断了雍凉的粮草供给,盛安运到雍凉的粮草必须经过耀州,如今耀州失守,雍凉西靠北国,东邻大漠,一旦断了粮草供应,若是北漠骑兵这个时候进攻雍凉…”
苏衍的心凉了个彻底,慌得六神无主,“备马,我要去进宫面圣。”
苏衍骑着雨雪穿梭在玄武街,如一杆冒雨出锋的银枪,要将这座金笼子打个稀碎。皇宫的青石阶又长又远,苏衍每走一步脚上就沉一步,他是虎,一头被削去尖牙利爪,套上枷锁,关在金笼子里的虎,他挣脱不了,猛虎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尖牙和利爪,再凶猛也只剩咆哮。
黄乔踩着雨水迎上来,“世子,陛下正和诸位大臣在议事。”
苏衍,“我在外面等。”
黄乔将伞举过苏衍的头顶,“才刚进去,怕是要好一会儿才能出来,雨凉小心别冻着。”
雨下大了,苏衍冒雨前来浑身早已湿透了,他的心也湿透了,并未接过黄乔递过来的伞,“多谢公公好意,这伞还是您留着吧,您整日操劳身子也不好,更得注意些。”
黄乔,“为陛下办事是奴才分内的事,老奴一条贱命伤就伤了,世子可不一样,您得保重着自己,为了郡主,更是为了安西王。”
苏衍心被剜割得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再疼他也得活着,为了阿姐和恒儿,苏衍接下黄乔的伞,“多谢公公。”
“世子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黄乔踩着雨水退回到御书房外。
“汤石河防线一夜崩溃,耀州失守,白石城数万百姓被屠,兮荷郡主带兵救援受伤。你们给朕说说,固如金汤的汤石河防线是怎么崩溃的?许游作为汤石河总兵到底是怎么守的?”嘉良帝将奏章狠狠摔在地上,群臣无人敢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