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钰不止一次从玄极殿高阶之上,俯视平坦开阔的广场,却很少站在第一级台阶,抬头向前看。
徐仲辛的副将将他带至此处,叫他在这里等待。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徐仲辛迟迟未到。
他身旁的亲卫严阵以待,遂钰觉得他们谨慎过头了,玩笑道:“只有我们这些人,入宫无异于瓮中捉鳖,当然,我没有说我们是王八的意思。”
亲卫:“公子,徐仲辛是改变心意,不愿同我们交换了吗。”
“不,他必须给自己留个冠冕堂皇的名声。”
遂钰沉声。
半晌,玄极殿两侧宫门大开,身着各色甲胄的官兵,带着武将言官们,顺着殿后的小路缓缓行来。
南荣栩身边的亲卫,治军严谨,不以狂风骤雨所动。所有人目不斜视,只待遂钰下令。
“徐仲辛!你这个奸佞小人!竟敢谋害当朝皇帝!你,你不得好死!”
“大宸千百年的基业,紧要毁到此等小人手中!”
“先帝啊,老臣对不起您啊,没能守好江山社稷!”
不愧是御史台,遂钰赞叹。
内阁阁老们都没开口,这群人倒不忘本职,口诛笔伐逞口舌之快。那徐仲辛可是个武将,武将最厌恶的,便是这群吃着俸禄,日日寻人不痛快,专挑刺的御史。
众朝臣灰溜溜的,显然是被徐仲辛教训过了,有人满脸伤痕,惨不忍睹。也有人被撕破了朝服,布条挂在腰带上,像从哪里逃难而来的难民。
这群人,大多没经历过前朝事变,都是萧韫登基后,从各地方提拔而来,前朝宫变也仅仅只是略有耳闻,只知惨烈,却不明有多凶相。
早朝舌战群儒,谁都瞧不起,现下倒灰溜溜地,双眼不住地东张西望观察情势,又得尽量蜷着身子,避免被人察觉注意。
浩浩荡荡地冲遂钰走来,遂钰紧张的心倒突然安定不少,初次有了大家同为绳上蚂蚱的感慨。
第三排的潘大人突然抬头,朝遂钰动了动口型。
遂钰很快挪走目光,唇齿嗡动:“王爷暂无大碍,若局面混乱,先冲进玄极殿救王爷。”
“是。”亲卫说:“公子你呢。”
“不必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记住。”
遂钰警告:“鹿广郡可以没有四公子,但不能没有南荣王。”
军令如山,南荣栩给他们的命令,是保护好遂钰的安全,若此刻不说,待会真出了什么岔子,导致鹿广郡主心骨受损,遂钰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老实点!”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踹了御史一脚,年轻御史一个趔趄,连带着身旁的同僚,呼啦啦倒了七八个。
你踩我脚,我用屁股压住你的头,人山似的堆叠,严重影响了队伍前进的脚步。
这里军衔级别高者不少,放眼望去,遂钰竟也瞧见了几位熟人。
自然,诸臣也同时看清了遂钰。
前御前行走,骤然猝死的南荣遂钰,就这么施施然地站在那,顶着无论何时都会令人厌恶的笑容。
遂钰皮笑肉不笑,是上朝最常用的表情,他自认为完美无瑕,但落在弹劾南荣王府官员眼中,便是世上最丑恶之物,没有之一!
故此,得到了许多以为活见鬼的,惊悚的眼神。
奈何大家伙身陷囹圄,此刻哪里还分阵营,都混着站,死对头此刻都能莫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也没法说我过得更强些,低眉顺眼才能躲过即将迎来的滥杀。